《容斋随笔·和诗当和意》译文与赏析
和诗当和意
和诗当和意
【原文】
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非若今人为次韵[1]所局也。观《文选》[2]所编何劭、张华、卢谌、刘琨、二陆、三谢[3]诸人赠答,可知已。唐人尤多,不可具载。姑取杜集数篇,略纪于此。高适寄杜公云:“愧尔东西南北人。”杜则云:“东西南北更堪论。”高适又有诗云:“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则云:“草《玄》吾岂敢,赋或似相如。”严武寄杜云:“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杜则云:“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杜公寄严诗云:“何路出巴山,重岸细菊斑,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严答云:“卧向巴山落月时”,“篱外黄花菊对谁,跂马望君非一度。”杜送韦迢云:“洞庭无过雁,书疏莫相忘。”迢云:“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4]?”杜又云:“虽无南去雁,看取北来鱼。”郭受寄杜云:“春兴不知凡几首?”杜答云:“药裹关心诗总废。”皆如钟磬在算簴[5],叩之则应,往来反复,于是乎有余味矣。
【注释】
[1]次韵:和他人诗,其韵脚和用韵次序,皆与原诗相同。此类诗体乃元稹、白居易互相唱和所首创,宋时尤为盛行。[2]《文选》:即《昭明文选》,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编,选录先秦至梁各体诗文。[3]何劭(shào):字敬祖,西晋时文学家,长于奏议文章。张华:字茂先,官至司空,博学多闻,撰有《博物志》。卢谌(shèn):字子谅,善属文,着有《祭法》、《庄子注》等。刘琨:字越石,生逢五胡乱华之难,所作诗歌多悲壮之音,着有《晋刘越石集》。二陆:指陆机、陆云两兄弟。三谢:指谢灵运、谢惠连、谢朓。[4]报章:报纸。这里代指音讯、消息。[5]算簴(jù):古代挂钟磬的架子上的立柱。
【译文】
古人对和诗歌,一定要回答它的来意,并非像现在那样,人与人和诗时还要局限于诗韵的次序。翻阅《昭明文选》中所编的何劭、张华、卢湛、刘琨,二陆即陆机、陆云,三谢即谢灵运、谢惠连、谢朓等人的赠答诗,就可以知道这一点了。唐人的例子颇多,并不能全部记载上去。暂且从杜甫的诗集中挑出了几篇,大略的记载在这里。高适曾寄给杜甫一首诗,说道:“愧尔东西南北人。”杜甫对诗说:“东西南北更堪论。”高适又有诗说:“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甫则说:“草《玄》吾岂敢,赋或似相如。”严武寄给杜甫的诗说:“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杜甫对诗回答:“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杜甫寄给严武的诗说:“何路出巴山”,“重岩细菊斑,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严武的答诗说:“卧向巴山落月时”,“篱外黄花菊对谁,缊马望君非一度”。杜甫送韦迢的诗说:“洞庭无过雁,书疏莫相忘。”韦迢的答诗说:“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杜甫和诗:“虽无南去雁,看取北来鱼。”郭受寄给杜甫的诗说:“春兴不知凡几首?”杜甫和诗说:“药裹关心诗总废。”这些诗句都像挂在架子上的钟磬,扣它便有了回应,这样反反复复,因而余味无穷。
【评析】
“唱和”,也叫做“唱酬”,是互相赠送,表达友情的诗歌。谢灵运的《鞠歌行》说:“德不孤兮必有邻,唱和之契冥相因。”《诗经》中有“叔兮伯兮,倡予和女”的句子,描写的就是古人唱和的情景。诗词都是用韵的,和诗便有依韵、用韵和步韵之分。依韵是指和诗与被和诗同属一韵,但不必用其原字;用韵,即用原诗韵的字而不必顺其次序;步韵最严格,要用其原韵原字,且先后次序都须相同。作者翻阅古代诗集,感觉前人的诗词唱和一定要在内容上相互呼应,而很少在意字韵是否相同。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发现。孔子说:“辞达而已矣。”语言是用来交流思想,表情达意的,以能够准确简洁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为原则,而不以精巧为目的。过分地注重语言的表达方式和说话的委婉,容易流于巧言。唱和的目的是表达心心相应的友情,要“如钟磬在算簴,叩之则应,往来反复”。如果过于在意字韵,却忽略了内容的呼应,就犯了“以辞害意”的毛病。其实无论是国家政令、外交辞令还是文章着作,言辞能够明确表达即可,既然是达意,文辞便可多可少,该多就多,该少就少,而且不求结构的特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