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有月照嫁船》瑜儿怡朵散文赏析
仲夏,夜幕落下的时候,已是皓月当空。江风徐徐,吹皱了漫步者飘逸的衣裙,却吹不皱清江水。凉而柔的江风,拂去了骄阳的炙热,抚得江岸花红柳绿。
蔚蓝的天幕上,一轮明月仿佛刚被清澈的江水洗过,落在水中看得见月中桂子。那珠圆玉润、晶莹剔透的可爱模样着实让人心动。三两只渔舟撒出的网,试图将她罩住、捞起、背回家,然后独享其皎洁。可收起的网里只有一些活蹦乱跳的野生鱼儿,那月仅仅因为网落网起轻轻荡漾几下之后,一扭身子,便复又静静地躺在江中,并不成全渔人的贪恋而背弃普照大地的承诺。
清江,这条土家人的母亲河,以其碧绿、清澈、温柔、生生不息接纳了这轮皓月,滋润着月中桂子,使她枝繁叶茂地开在江面。只要那云不隔断天庭与人世的通道,大美清江就会因为月华如水而如梦如幻、如诗如画,静谧安详!
清江,在巴山夷水中蜿蜒,养育着土家儿女。在那靠舟楫往来连通世界的岁月,江上嫁船摇出江去的是秀女,摇回来的是希望,是土家人延绵不断的血脉。
时至今日,择吉习俗依然在传承,在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里,不时有迎亲花车结队而过,披红挂彩的嫁船已成土家人的记忆,旧时的风景。
来了,在被皎月映得通明的江面上,一艘记忆之中的嫁船顺风顺水而下,随风飘来的是船上悦耳的歌声。顿时,那月、那江、那船、那歌构成了一幅动态的音诗画。
土家族的民风、民俗、民情赐予了土家人能歌善舞的天赋,土家农民兄弟硬是将原生态民歌唱进了“青歌赛”的最高领奖台。人们劳作之辛苦,丰收之喜悦,爱的向往,情的困惑,皆用歌声表达,更不说嫁娶之喜了,那是要载歌载舞方才尽得了兴的。
飘出船舱的自然是情歌,男女对唱,引得岸上行人驻足而听,羡煞几多痴男怨女。在这一唱一和中,又有几多情意难倾难诉,却因为土家儿女的智慧简单明了。
《六口茶》应声而起,旋律简单、歌词直白、朗朗上口。青年男女一口一问,一口一答,茶香飘逸,余音缠绵,把土家儿女追求纯洁爱情和美好生活的意境刻画得入木三分,俗中见雅。
张灯结彩的船缓缓顺江而下,船舱内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一位身着时尚夏装的俊男,正与一个身着民族服装美丽大方的土家幺妹对唱民歌《哪门搞起》(意为怎么回事呢):(女)太阳和月亮哪门搞起,一个东来一个西,总是很神秘?(男)太阳和月亮搞到起,大地就无限生机,就勒么搞起。(女)青山和绿水哪门搞起,一个高来一个低,总是很亲密?(男)青山和绿水搞到起,妹妹和我眉来眼去,就勒么搞起……小伙儿手上拿着歌词,看得出是现炒现卖,却很是用心,唱得情真意切。轮到姑娘唱时,小伙儿总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也许他真的看中了这位妙龄女子,而这位女子也真的对他一见倾心。谁能保证清江月夜的这份美丽邂逅不会成为日后的一段佳话?说不定哪一天,这艘古色古香的游艇就是她的嫁船,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就是他们婚宴上的座上宾。这艘宛若嫁船的游艇,是夏夜清江一道独特的风景,承载着土家儿女的嫁娶期待,又何尝不是土家文化的再现和升华?!
从画舫飘出来的歌声、笑声、掌声,在清江两岸的山峦间萦回,飘向山外,飘向更远的天边……
土家幺妹异族郎,在这各民族大融合、人民生活祥和安宁的今天,水路、公路、铁路、桥梁、航空无缝接驳,现代文明犹如吹过整片森林的风,发达的通讯、便捷的交通打破了过去封闭的生存环境,山里山外不再有那么多难以逾越的屏障,婚姻也不再依靠清江迎送、彩船嫁娶。土家幺妹不再只嫁土家郎,土家男儿也不只再娶土家女。这不仅是土家族的繁荣,也是大中华的兴盛!
中华民族是多民族融合的民族,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婚嫁习俗各具特色,维吾尔人的马车、汉人的花轿、土家人的彩船等已不再是嫁娶工具,而是血脉相连的民族情深的见证。
然而,土家儿女无论是以怎样的理由和方式从清江出发去向远方,清江总会以她特有的母性和磁性让他们心心念念,割舍不下。这种情结既是床前明月光,也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近年来,当一些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在漂泊几年或是有了一定积蓄之后,便带上外地媳妇或女婿,回到清江边美丽宜居的小镇或村庄,过上开一家小店到老、择一人白头、归园田居的日子。心中一直揣着这样一个愿望:当完成了人生的各种使命,实现了财务自由,就在清江的蓝天白云青山处建一座吊脚小木屋。春夏赏繁花似锦、鱼跃虫鸣,秋冬品鲜果佳酿、围炉夜话。书读倦了、字写累了,便上山打猎、下河抓鱼,或着一袭青衫、荡一叶扁舟、唱一曲丝弦之声:“春去夏来,不觉又是秋,柳林河下一小舟,渔翁撒网站立在船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执丝竿,腰系鱼篮……南腔北调任我唱,就是那王孙公子也不能得够,喜的是清闲自在不爱风流。”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狗在跑、猫在跳、人在笑。这种慢下来的时光、悠然自得的日子,可好?但是,细水长流、浓淡相宜的岁月静好与诗和远方也并不矛盾,选择气候宜人的季节,背上行囊,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照样可以轻松实现。只要心中有景,何处不是花香满径?只要真心愿意,无论怎样都可以做到不负流年,不负此生。
夜色渐深,上得岸来,行至高处,回望那月光与灯火相互交织的河流船只,不禁想起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其實,每条河流都有各自的历史、命运和故事,此时的清江与彼时的秦淮河也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只是因为:自先秦大禹治水、诸子百家难得高度一致地对大禹功绩和精神给予赞誉传颂以来,无论何时何地,河流与人类千丝万缕的联系,河流与人类文明自然交融、相互渗透、对立抗争所形成的河流文化生命,总是绕不过去的情结和话题。
夜晚的清江之上──有月,红尘之外;无月,风云之中。而星星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