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西南的一些红色记忆》于燕青散文赏析
红军标语墙
我刚到南靖安后村的时候,他们是要带我去看龙德宫,是的,龙德宫即使算不上金碧辉煌也是相当生辉的地方,谁都愿意把最好的家底子亮出来。而我却要来这处红军遗址——红军标语墙,位于安后村山边自然村的红军标语墙,也许有人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看这个几乎颓废的地方,几乎被杂草淹没的一座破旧的大厝,这个闽南地区一座极普通的大厝,其建筑风格只是闽南大厝里较朴素的一种,没有醒目的彩绘壁画,飞檐翘角也是徽式的。我一直认为,有些景点不是为着好看悦目的,而是为着一种念想,为着可以触摸一段独特历史的质感。
正值秋季,大厝四围的香蕉树、荔枝树、桂圆树和山竹依然长势蓬勃,院子里的杂草也是一派疯长之势,有的比人腰还高,有茂盛的爬藤附在房墙上,屋顶瓦缝间也长满了一蓬蓬野草,仿佛长在历史的夹缝里,一岁一枯荣地在漫长的时光里见证着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这座面阔四间的大宅深院,两侧建有边廊,有长条石窗棂,屋脚墙基、门楣、墙梁全是青石条所砌,仿佛时光有了重量。墙上有青砖拼成的镂空图案,底功瓷实。前为场院,围以院墙,有门楼,砖木石构的门楼已经颓坏,粉墙也已脱落大半、朽败灰暗,但往昔的威严富贵犹存,这是杂草所不能湮没的。亦不能湮没那只打江山的手写下的字,写在房墙上的字:“建立苏维埃政权”、“打倒国民党统治”、“红军万岁”、“男女平等”等等,署名为“红15军43师1.八八团宣”正门房墙上“反对帝国主义瓜分中国”十个繁体大字中的那个“国”字被写成“口”与“玉”的组合,一个新字,形象地反映了列强把国宝挪走了,红军的这种创造性的发挥,让看的人耳目一新,成为这个秋季我无法漠视的红色遗址。
这些字,红军在1932年写下的字,让心里有一股温暖,仿佛真的触摸到了1932年的这一时刻。那是一支有力的手,红军的手,那字拙朴中带着力度,有横扫环球尘埃之势。是的,这只握笔的手同时也是握枪杆子的手,打出一个红色政权的千百只手中的一只手,八十多年不算短,然而这原始景观的红军标语墙,以它的真实将八十多年前的一群人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我想起看过的一则报道:“1932年,隶属东路军的红十五军进驻靖城,司令部设在文庙,政治部设在城隍庙,随后分兵南靖各地宣传抗日,发动群众、筹粮筹款、壮大革命武装、建立苏维埃政权,鲜红的旗帜飘扬在南靖大地,使南靖苏区成为中央苏区扩展时期的重要组成部分。”
南靖不止这样一处的红军遗址,遗址与遗址是不一样的。安后村有了这一处景点,安后村就有别于一般的村庄了。我以为被淡忘和轻视了的东西,依然能经得住漫长时光的洗礼,并赋予其不可替代的魅力,显出恒定事物那巨大的力量,那精神的力量,宝贵的财富。
作为物质的载体——安后村的红军标语墙,让我们可以回望、驻足缅怀的地方。
朱德故居
我被时光长河的某个节点击中,忽然就站在1931年5月31日至7月12日的场景里,时间仿佛在这里停顿了。我走进我曾经觉得遥远的历史场景,我看见了那红漆木与白墙壁构筑的房间里,一张靠墙的单人床、白床单、叠着的薄被,颓旧得看不出颜色的桌椅,少而简的物件使原本不大的房间亦显空荡,这场景仿佛是为着“廉洁”一词做示范的。平白朴素的物件因着一个人而有了那种叫“光芒” 的东西,多么珍贵的物件,虽然那扇门那扇窗那木地板已被岁月减损了漆色与光泽。我以瞻仰的态势观看,我看见桌上还有一盏马灯,一盏被铁锈浸蚀的马灯,然而,这盏灯曾经照亮过多少决定民族命运的重要文字。这是一盏多么不寻常的灯。这里是建宁县中央苏区反围剿纪念馆内的“朱德同志故居”,已被福建省人民政府确定为省级文物 保护单位,已列为中国百个红色经典景区之一,全省青少年革命传统教育基地、省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省少先队雏鹰训练基地。当年,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同志就居住于此。此时,窗外是一小块绿地,栽种着铁树,一种有着铁一般生命力的植物,枝硬如铁的植物,而红军是有着铁一般生命力的人,我感叹,多么相近的人与植物。
这里流传着很多有关朱德的佳话 。据说红军刚进驻陈家大院时,有位老汉早已耳闻朱德大名,想亲眼瞧瞧朱德长啥样。老汉在红军队伍里一个个问过去:“朱德在哪?”到了队尾只有一背行军大锅的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老汉见无一人看起来像朱德,失望地走了。他不知道那位络腮胡子的正是朱德。可见已经是总司令的朱德多么淳朴多么平易,这就是红军的本色。
在进入建宁的必经之路上有座古桥,原名为“镇安桥”,后改名为“万安桥”。1934年的第五次反“围剿”中,建宁面临失守,决定撤出建宁,炸毁万安桥以断绝敌人的进攻之路,被朱德总司令制止,朱德说:“我们炸毁大桥,并不能阻止敌人进城,却给当地群众造成巨大的损失,损害人民利益的事我们不能做。”大桥因此被保住了,朱总司令保护大桥的事在建宁人民中间流传,至今,人民没有忘记朱总司令的爱民之情,不但保留了他的故居供后人瞻仰,还将万安桥改名为“红军桥”。还有,朱德总司令带领队伍行进在泰宁大竹山的那时候,救了两个饥饿的孩子,孩子长大后都参加了红军,并成为了红军队伍里的骨干。这个故事被印在小学课本里。
红军铜像
在建宁县中央苏区“反围剿”主题纪念园内,有大型青铜群雕“红军颂”,这史诗般的雕塑,塑造了近百名红军将士与支援红军的民众。用高贵的青铜、用这样的特殊材料来塑造红军战士,很恰当。青铜不朽,红军也是不朽的。而此时的建宁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属于建宁这独特的美恣肆的美,一望无际,我被建宁修竹荷苑的荷花惊艳得不知所措。一边是代表幸福生活的荷花,让人流连忘返,一边是肃穆的红军青铜群雕,发人深思,对比强烈,就好像托尔斯泰的那本名著《战争与和平》,就好像在告诫我们,今日得享和平,是不该忘记历史的,不能忘记曾经浴血奋战的红军战士。
我在青铜群雕前拍照,我要记下这红色之旅所见到的。群塑像最上面打头阵的那个像是红军将领,他策马挥刀,那匹马正在腾跃,那是身先士卒、临危不惧的姿势,有力挽狂澜的气魄,他手里的那把刀就好像随时会劈下来,劈向敌群,动感十足。下面的塑像是一群前仆后继的红军战士,有的正举枪射击、有的举着军号,还有举着红缨枪的,边上有辎重车队,是独轮车和肩挑,那个被担子压得背有些驼、腰有些弯的红军战士,依然是奋力向前的姿势,眉眼间流露的亦是默默担当的那种表情,在群雕后部,还有送亲人参军的塑像。有红军战士与亲人挥手告别、与父老乡亲挥手告别。那个老人高高地挥着手,他是送别当了红军的亲生儿子吧?那个年轻女人臂弯挎着篮子,另一手牵着小儿,是在送别当了红军的丈夫吧?另一邊是一位老母亲正在送别儿子,那样依依不舍,看了让人心酸。我在这些塑像前静默良久,我想起那句话,每颗子弹都是打进母亲的胸膛里的。当年这里有多少母亲承受着子弹穿进胸膛的疼痛?我们无法统计。是的,队伍就要开拔了,开始二万五千里的长征之路,不知道亲人还能不能平安回来。这些塑像是用心塑的,个个栩栩如生,生动地再现了红军“五次反围剿”等重大历史事件。建宁不愧是中央苏区重要组成部分,这些雕像让我想起当年建宁有七千多儿女参加了红军,这些优秀的儿女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这是不能忘记的一段历史。
之前我们从泰宁过来,泰宁的岭上街本是一条明清风格的古巷,这条街也叫红军街,当年红军在这里住过,红军街墙上有很多标语和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只有武装动员起来,实行土地革命,用武装拥护苏联……”,依然保留到现在,历历在目,见证着那段峥嵘的岁月、激情燃烧的岁月。红军街也有青铜红军组雕,那个拿着砍刀的与肩斜背大刀的不知在说着什么,边上那个一手提着驳壳枪、一手挥舞着,形象是那么逼真,就好像邻家大哥小弟似的亲切。泰宁是中央苏区县,是红军东方战线的门户和军事重镇。据记载,从第二次反“围剿”到第五次反“围剿”,红军曾于1931年6月、1932年10月、1933年7月三入泰宁。当时红色泰宁流传着一首歌谣:“油菜开花七寸心,剪掉辫子当红军。保护红军万万岁,牺牲性命也甘心。”于是,三千泰宁儿女踏上革命征程。
之后,我们来到宁化,这红色之旅是心灵的洗礼。宁化被称为“苏区的乌克兰”。宁化县是红军长征的四个集结出发地之一,当时仅13万人口的宁化县为支持红军,输送了千担纸、万担粮及大量资金,并源源不断地输送了多达1.3万余宁化子弟参加了红军,六千六百多位宁化籍红军战士牺牲在长征路上,而到建国时只剩下28人了。这让我想起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描写了俄国第一次卫国战争时期,在与拿破仑的战争中,写到沙皇的近卫重骑兵的冲锋,近卫军由贵族子弟组成,这些骑着价值千金骏马的贵族子弟向着敌群发起了冲锋,之后,这支队伍只剩十八人了,按现今的话说,那可是一支由高干子弟组成的队伍,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不顾个人安危。我是流着眼泪看完这段的,心想,俄罗斯不愧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此次红色之旅,让我认识了我们这个民族最优秀的儿女,伟大的闽西南优秀儿女,伟大的客家子弟,伟大的红军战士。
2005年10月,宁化县举行了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的大会,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深情地说:“没有宁化子弟兵在湘江战役中的巨大牺牲,长征的历史有可能要重新书写。”此次红色之旅,让我对客家人有了更多的敬意。我们在英雄纪念碑前鞠躬、敬献花圈。那些有名的无名的英雄们,我们怎能忘记。纪念碑用青白花岗石砌成,气势雄伟肃穆,碑身正面镌刻“革命烈士纪念碑”,背面为“革命烈士永垂不朽”15個鎏金大字。
知道了这些闽西南优秀儿女的事迹,知道他们是怎样为革命做出贡献,甚至献出生命,再来看纪念碑,来看这些铜像,心就会颤抖,就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