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自怜无好计
红烛自怜无好计
晏几道是北宋词人。字叔原,号小山,晏殊第七子。他早岁流连酒席歌舞间,以词遣怀,常于沈廉叔、陈君龙家作词付莲、鸿、苹、云诸女演唱。后家道中落,故词多追怀旧情,不胜今昔盛衰之感,低回婉转,凄楚沉挚。他的词体多用小令,于慢词、铺叙日盛之时,独能守《花间》传统,与其父同以词名,世称“二晏”,著名的《蝶恋花·醉别西楼醒不记》便是他的作品,原文为: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晏几道虽身为两朝宰相晏殊之子,十几岁便受到仁宗皇帝的赏识,但他却是一生落魄,还吃过官司,坐过监狱。特别到了晚年,几乎到了衣食不继,生活无着落的贫苦境地。
那时他在颍昌府中许田镇,也就是河南许田镇做官时,曾写了一些诗词,呈给府帅韩维。韩维看过他的诗词后,在写给他的信中说:“得新词盈卷,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愿郎君捐有余之才,补不足之德,不胜门下老吏之望。”
这位韩维府帅把晏几道看成是“才有余而德不足”,这使得晏几道从此以后非常厌恶腐败的官场,更不愿去攀权附贵,甚至使他还未到退休年龄,便自愿离开官场,“退居京城赐第,不践诸贵之门。”
宋元祐三年,也就是1088年,大诗人苏轼经黄庭坚介绍,想拜访一下他,晏几道婉言谢绝,对人说:“现在政事堂中的那些人,许多都是我家以前的客人,我都没有时间去见呢!”
这一天,晏几道的心情十分凄凉,虽不为“春花秋月何时了”而哀叹,但也无法排遣生活中“无处话凄凉”的苦闷,只好借酒浇愁。他常在家中自斟自饮,心中郁结的不快也不知向哪里去倾诉。
晏几道一杯接一杯,直喝得酩酊大醉,他倒头便睡。这世间的一切都离他而去了,人世的不平,难以排遣的烦恼都远去了。
酒醒了,但向晏几道袭来的是更加难解的迷惘,重重围困他的仍是悲愁的云雾,难以排遣,他伏在案边,写了这首《蝶恋花》词,“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便是这首词中的名句。
此词开篇忆昔,写往日醉别西楼,醒后却浑然不记。这似乎是追忆往日某一幕具体的醉别,又像是泛指所有的前欢旧梦,实虚莫辨,笔意殊妙。二、三句用春梦、秋云做比喻,抒发聚散离合不常之感。春梦旖旎温馨而虚幻短暂,秋云高洁明净而缥缈易逝,用它们来象征美好而不久长的情事,最为真切形象而动人遐想。
“聚散”与上句“醉别”相应,再缀以“真容易”三字,是说人生聚散实在太容易。
上阕最后两句,转写眼前实境。半窗斜月微明,我还是缺少睡意,彩画屏风空展出吴山碧翠。
下阕前三句承上“醉别”“衣上酒痕”,是西楼欢宴时留下的印迹:“诗里字”,是筵席上题写的词章。它们原是欢游生活的表征,只是如今旧侣已风流云散,回视旧欢陈迹,翻引起无限凄凉意绪。前面讲到“醒不记”,这“衣上酒痕诗里字”却触发他对旧日欢乐生活的记忆。至此,可知词人的聚散离合之感和中宵辗转不寐之情由何而生了。
结拍两句,直承“凄凉意”而加以渲染。人的凄凉,似乎感染了红烛。它虽然同情词人,却又自伤无计消除其凄凉,只好寒寂的永夜里空自替人长洒同情之泪了。
此词为离别感忆之作,但却更广泛地慨叹于过去欢情之易逝,今日孤怀之难遣,将来重会之无期,所以情调比其他一些伤别之作,更加低徊往复,沉郁悲凉。词境含蓄蕴藉,情意深长。全词充满无可排遣的惆怅和悲凉心绪。作者用拟人化的手法,从红烛无法留人、为惜别而流泪,反映出自己别后的凄凉心境,结构新颖,词情感人,很能代表小山词的风格。
晏几道的词作,大多工于言情,颇得后人称颂。其词惆怅感伤的基调、超乎寻常的艺术技巧,具有永不消退的艺术魅力,即以此词而论,就颇能打动读者,给人以美的享受。昔日欢情易逝,当日幽怀难抒,来日重逢无期,往复低徊,沉郁悲凉,都在这首抒写离情别绪的怀旧词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