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琪《缅怀扎里尔》东方文学名著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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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文琪《缅怀扎里尔》东方文学名著鉴赏

作者: 元文琪

【作品简介】伊朗第一篇英雄叙事诗《缅怀扎里尔》,是在民间口头创作的基础上,经过世代人的口耳相传,发展演变,后于5世纪未6世纪初定型的。早在安息王朝时期(公元前247—公元226年),民间就流传着有关扎里尔的叙事诗。据西方学者考证,它本自于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公元前550—330年)伊朗东北部广为流传的一则古老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名叫扎里亚德雷斯。扎里尔的名字还出现在波斯古经《阿维斯塔》颂诗里。《阿邦·亚什特》提到他向江河女神阿娜希塔“供奉百匹马、千头牛和万只羊”,祈求神灵保佑他“在辽阔无垠的战场上,击败伪信者阿尔贾斯布”。安息时期的民间叙事诗《缅怀扎里尔》,到萨珊王朝(226651年)后期,琐罗亚斯德教祭司根据国内外政治斗争的需要,插手篡改,将其编定为帕拉维语(中波斯语)英雄赞歌。由于解释性词句的羼入,以致长期以来被误认为是散文作品;后经西方学者校勘,剔除后加的衍文,还其叙事诗的本来面目。

《缅怀扎里尔》是古波斯叙事诗的代表作,在伊朗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被誉为横架在波斯古经《阿维斯塔·亚什特》神话诗和伊斯兰时期英雄史诗《王书》之间的一座桥梁。菲尔杜西(940—1020年)创作卷帙浩繁的史诗《王书》时,收录了萨曼王朝宫廷诗人达吉吉(卒于977年)所写的《古什塔斯布传》,其内容与《缅怀扎里尔》大同小异,相差无几。由此可见,这篇帕拉维语英雄赞歌,在主题思想和题材内容等方面,对伊斯兰时期的波斯语古典诗歌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缅怀扎里尔诗选》,元文琪译,收入《东方文学作品选》,季羡林主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出版。

【作品节选】

战争动员

古什塔斯布命令扎里尔,

在山顶燃起熊熊的篝火,

传圣旨于全国每个角落:

除了拜火祠堂的穆冈,

男人们务必在两个月内,

到古什塔斯布王宫集合,

无论他是十岁的幼童,

还是年过八旬的长者;

若违抗圣旨逾期未到,

必将处以绞刑定杀不赦!

战鼓声响,军号嘹亮,

人如潮涌来自四面八方。

大象队、骆驼队和战车队,

队队行行整齐而雄壮。

士兵们高擎斧钺腰挂箭囊,

铜盔铁甲闪耀着金光。

扎里尔战死疆场

骁勇的统帅扎里尔,

飞身上马冲向战场,

犹如一团熊熊的烈火——

借助风势燃着芦苇塘。

他挥舞闪光的利剑,

奋勇劈杀,锐不可挡,

随着每一次手起剑落,

管叫十名敌兵把命丧。

希翁人兵败如山倒,

扎里尔杀得心欢意畅。

此情此景看在眼,

阿尔贾斯布惶恐不安。

忙问一声众将官:

哪个有胆量出阵交战?

若把扎里尔斩于马前,

孤王将封他为大臣,

并恩赐美丽的公主——

盖世无双的扎蕾丝坦。

否则,照这样打下去,

希翁人败阵如鸟兽散,

你我的性命也难保全!

维德拉弗什挺身而出,

急令部下备好坐骑。

他手执带毒的魔枪,

要与扎里尔拼个高低。

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自知不是扎里尔的对手,

维德拉弗什拨转马头,

悄然溜到扎里尔身后,

用他那带毒的魔枪,

把伊军统帅的铠甲刺透!

顿时喊杀声嘎然而止,

空中不再见流矢交坠。

伊军将士个个呆若木鸡,

只因统帅扎里尔倒下马去。

巴斯塔瓦尔替父报仇

狡诈的维德拉弗什,

手执一杆带毒的魔枪,

纵身上马前去迎敌。

巴斯塔瓦尔大喝一声:

呔!不信神的异教徒,

快上前来,决一雌雄。

别看我胯下有骏马,

年少骑术欠佳;

休道我囊中有利箭,

力亏硬弓难拉。

只因我父亲惨遭毒手,

今番特来替父报仇,

不杀你,我誓不罢休!

【作品鉴赏】《缅怀扎里尔》是一篇洋溢着爱国主义热情的英雄颂歌,它记述了传说中的伊朗和邻国突朗之间因宗教信仰分歧而发生的一场战争。作者通过对战争起因、战争动员、战争经过和战争结局的生动描绘,讴歌了凯·古什塔斯布国王的兄弟,伊军统帅扎里尔为坚持琐罗亚斯德教的信仰,为捍卫国家的独立和尊严,而英勇杀敌,为国捐躯的英雄壮举;赞扬了以扎里尔的幼子巴斯塔瓦尔,旗手格拉米·卡尔特和王子埃斯梵迪亚尔为代表的伊军将士浴血奋战,全歼敌军的大无畏英雄气概;同时嘲讽了突朗国君阿尔贾斯布及其将领维德拉弗什的飞扬跋扈、阴险狡诈的丑恶嘴脸,因而深刻地阐明了这样一个主题:为祖国的荣誉和民族信仰而战必胜,倒行逆施、胡作非为者必败。

《缅怀扎里尔》堪称思想性和艺术性兼优的佳作,在扎里尔父子英雄形象的塑造和战争场面的描绘方面确有独到之处。它以伊朗和突朗(希翁)之间的战争为主线,以表现扎里尔父子为代表的伊军将士的“忠”和“勇”为旨趣,写得既层次分明,井然有序;又跌宕起伏,变化莫测,显示出高超的艺术技巧。

诗一开头,首先简明扼要地交待了战争发生的背景和缘由。古什塔斯布国王在位期间,伊朗改宗琐罗亚斯德教,这引起突朗国君阿尔贾斯布的愤怒,特派使者赴伊朗以武力要挟,硬要伊朗改弦更张,抛弃自己的民族信仰,否则就将“举兵讨伐”。伊军统帅扎里尔面对强敌,毫无惧色,义正词严地回答:“休得口出狂言,自吹自擂,/来日战场咱们再分高低。/看刀光剑影,战马嘶鸣中,/虔诚的正教徒怎样把魔鬼崇拜者杀得一败涂地!”挑战者暴戾恣睢,应战者大义凛然,孰是孰非,不言自明。

战争前夕,古什塔斯布国王从睿智的老臣贾马斯布的预言中得知,伊军将领至少有23人将在战争中献身,其中包括统帅扎里尔。这时国王产生动摇,到底应战与否,心里拿不定主意。扎里尔明知来日出战凶多吉少,仍斩钉截铁地表示:“明日交战我将一马当先,/痛歼希翁顽军一十五万!”他终于说服国王,坚决抵御外侮,与突朗决一死战。在贾马斯布的预言所引起的这场风波中,再次展现出扎里尔视死如归报效国家的英雄气概。

如果说在战争起因和战争动员阶段着意表现扎里尔的“忠”,即忠于祖国,忠于民族信仰,那么在战争经过的描述中,则主要写扎里尔的“勇”,即英勇杀敌,不怕牺牲。他“犹如一团熊熊的烈火”,在敌阵中“左右劈杀,锐不可挡”。扎里尔勇武压群敌,豪气吞万里的雄姿,被惟纱惟肖地勾画出来。扎里尔的“勇”来源于他的“忠”;扎里尔的“忠”见诸于他的“勇”。作者以“忠”“勇”结合,虚实相生的艺术手法,成功地塑造了伊军统帅扎里尔的光辉形象。

描写刀来枪往的战争场面,容易流于平铺直叙,单调乏味。然而,诗人运用巧妙的构思和叙事兼抒情的笔法,把战争经过写得潮汐涨落,有起有伏,读来趣味盎然。所向披靡的扎里尔不幸被阴险狡诈的希翁主将维德拉弗什刺下马来,“顿时喊杀声嘎然而止”,伊军将士全被惊呆了。两军交战,主帅阵亡,这对伊军说来该是何等沉重的打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扎里尔的幼子巴斯塔瓦尔杀出阵来。当发现父亲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少年不觉心似刀绞,泪流满面,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哭诉道:

呵,我声名显赫的父亲,

你怎么会倒在血泊里?

呵,神鹰般矫健的英雄,

是谁掠走了你的坐骑?

你曾发誓要歼灭希翁大军,

如今何以落到这步田地?

呵,你的须发被风吹乱,

你纯洁的身躯惨遭蹂躏!

失去往日的神彩和威严,

父亲的面颊布满了灰尘。

巴斯塔瓦尔的哭悼,字字血,声声泪,情见于辞,感人至深。他强压怒火,再次请战上阵,誓为父亲扎里尔报仇雪恨。

巴斯塔瓦尔正待要出击,

忽听得亡父在天之灵言道:

孩儿呀!快把长矛丢弃,

对付邪恶奸诈的异教徒,

弓箭才是最有效的武器!

少年人这才恍然大悟,

急忙取箭,举弓怒射,

维德拉弗什应声倒地。

此处对扎里尔死后显灵的富于浪漫色彩的描写,再次突现出主人公那肝胆照天地,精神泣鬼神的高大形象。这不禁令人联想起我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在《国殇》中对阵亡将士的礼赞:“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场战争以伊军的大胜告终。埃斯梵迪亚尔王子活捉了突朗国君阿尔贾斯布,当即令人“剁去他的手足,割掉他的耳朵”,将他“背朝前,脸朝后”地“倒捆在秃尾巴的毛驴上”,随后意味深长地发话道:

就这样滚回你的老家去,

也好给人以有益的启发——

挑起战争终将自食恶果,

倒行逆施必定受到惩罚!

这样的结尾,简洁有力,幽默风趣,而且寓意深邃,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