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学佺《游武夷记》原文,注释,译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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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学佺《游武夷记》原文,注释,译文,赏析

曹学佺:游武夷记

曹学佺

以七夕前一日发建溪,百里,抵万年宫,谒玉皇、太姥、十三仙之列,履祀汉坛,即汉武帝时所谓干鱼荐武夷者也。泛舟溪上,可以望群峰,巍然首出为大王,次而稍广为幔亭。按《志》:“魏子骞为十三仙地主,筑升真观于峰顶,有天鉴池、摹鹤岩诸胜。以始皇二年,架虹桥而宴曾孙,奏‘人间可哀’之曲。”今大王梯绝不可登,幔亭亦唯秋蝉咽衰草矣。玉女、兜鍪之下数里为一线天。道经友定故城,虎为政,游人不敢深入。两崖相阖者里许,中露天光仅一线。有风洞,白玉蟾斩蛇于此,今祠之,而肃杀之气犹存云。

移舟过大藏峰,踵御茶园,万磴而上,其山如鸟巢,盖魏王易裸服以登天柱者,为更衣台。渡隔岸,谒朱子读书所,拜其遗像,徘徊久之。以一迳入云窝,陈丹枢修炼之所,存其石灶。出大隐屏以西,登接简、木梯铁缆之路,视上则恐错趾、视下则恐眩目。千盘而度龙脊,乃有仙奕亭可憩。修竹鸣蝉之外,黄冠启闭于丹房而已。天游虽称崔嵬过之,然迢递可肩舆入。登一览台,于是三十六峰之胜,可屈指数矣。

复命舟里许,过隘岭,为陷石堂。小桥流水之中,度石门而桑麻布野,鸡犬声闻,依稀武陵之境乎?于是望鼓子峰相近,穿修篁五里,木石栈道,相为钩连。叩岩石,逢然作鼓声。岩下为吴公洞,洞旁为道院。是游凡以次达九曲矣。乃归万年宫。从山麓走二十里,游水帘,乱崖飞瀑而下,衣裾入翠微尽湿。以别涧出崇安溪之西楚道上。

曹学佺曰:“余考《武夷祀典志》,详哉!其言之。则知人主之媚于神仙,所从来矣。始皇遣方士徐市求仙海上,而武夷不少概见,何以故?又按魏子骞遇张湛十三仙,及宴曾孙,俱始皇二年事,何其盛也?而后无闻焉。夫山灵之不以此易彼明矣。语云:‘遗荣可以修真’,是之谓夫?”

武夷山,也称小武夷,在福建崇安县南,相传昔有神人武夷君居此,故名。绵亘百二十里,有三十六峰,九曲溪穿流其中,形成“溪曲三三水,山环六六峰”的回环曲折之美,为福建第一名山。曹学佺这篇《游武夷记》写他乘舟游山过程,纯用白描速写,内容丰富,要言不繁。

游记开头先介绍游武夷山的时间、路线,拜谒了玉皇、太姥、十三仙,登上汉武帝时所建的武夷君祀坛。因当时按祭礼规定,武夷君以干鱼祭,故而说“干鱼荐武夷”。接下来,作者从万年宫出发,沿着盘绕于山中的九曲溪观赏武夷胜景,随游程所至轻笔快写途中所见、所闻、所感。

雄踞九曲溪口的大王峰是游程的第一步。作者先用它的“巍然首出”与“次而稍广”的幔亭峰作一比较,描写它们不同的形态;再引武夷山有关史志,点出魏人王子骞作为十三仙之主,曾在大王峰顶筑有升真观,除此还有天鉴池、摹鹤岩等胜迹。并叙述始皇二年八月十五日,武夷君架虹桥宴请诸乡人的情景。然而,这只不过是虚缈的传说。眼前的大王峰已梯绝路断,不可攀登,幔亭峰也只有蝉鸣衰草,荒凉冷落。继而过玉女峰、兜鍪峰下,中途经陈友定故城,游“一线天”。作者先用“两崖相阖者里许,中露天光仅一线”,勾画出一线天的景观特征。随后写一线天“三洞”(伏羲、灵岩、风洞)之一的风洞,传说白玉蟾(即宋人葛长庚,因归白氏而改名,)曾在此斩蛇除害,当地立有纪念他的祠堂,昔日的肃杀之气仿佛还在洞中徘徊。

船到大藏峰,作者访御茶园后往右“万磴而上”,游魏子骞更衣台,然后渡水拜谒紫阳书院(即武夷精舍),宋代朱熹曾在这里著书讲学达十年之久。从作者“拜其遗像,徘徊久之”这一自身情态的描述之中,流露出对朱熹的由衷赞赏和敬佩。接着游览“陈丹枢修炼之所”的云窝,又出大隐屏,登木梯、铁缆架设的险径,以“视上则恐错趾,视下则恐眩目”的真切感受写出山路的险峻异常。在步过千盘山道而度龙脊险路之后,又到了修竹鸣蝉,”,清静幽雅的仙奕亭,这里只有黄冠道士在炼丹房进出往来,是一个远绝尘世的地方。接着到天游峰,虽然其峰高峻,但可乘小轿而上。登上一览台,武夷三十六峰的胜境便尽收眼底了。

依游程所至,过隘岭,至陷石堂,穿越石门,见到了山中难得一见的“小桥流水”,“桑麻布野,鸡犬声闻”的田园风光,依稀间,恍如置身于陶渊明所写的桃源仙境。而后“穿修篁五里”到鼓子峰游览,用“叩岩石,逢然作鼓声”,只七八字便写出以手叩石的动作和奇石异响。接着顺笔说明“岩下为吴公洞,洞旁为道院”。到此,作者遍游了武夷九曲胜境,重又回到万年宫。然而,作者似乎兴犹未尽,于是又带出游水帘洞一节。“泛舟出崇安溪之西楚道上”,这一笔回应文章开头,把游程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

作者显然是没有着力于山水气象的渲染,也没有具体细的物象刻写。他似乎总想采取依景作画的方式,把一个接一个的景观组合成山水画面,将那些传说轶事、风俗民情娓娓道于读者耳旁。在他或泛舟、或穿洞、武度、或谒、或过之中,对武夷山作了全景式的扫描,从而那幅溪山环绕、奇峰迭出的武夷山水图便简洁明了地展示在读者眼前。写景中总带有一种兴之所致的轻快感,仿佛信手拈来,却又形象鲜明,物象丰富,简洁传神,充分地体现出锐敏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表现力。

武夷山被列为道教第十六洞天,文中随游程引述有关道教仙人的传说,突出了武夷山的特点。作者的情趣并不在欣赏这些道教所虚构的荒诞故事,只是借事写景,刻画出武夷山神奇的风貌。所以最后一段对秦始皇时代盛行求仙之风颇有微辞,而认为“山灵不以此易彼”,依然是青山常在,绿水常流,而求仙之事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早已在历史的风雨中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