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养浩《标山记》原文,注释,译文,赏析
张养浩:标山记
张养浩
绰然亭西三四里,有双山曰标。各广四十亩,童无树林。东西并峙,皆青石叠矗,势陂陀可步而上。按《舆图经》无其名,盖土人以旁无他山,惟此若标可望,故以名之。其居东者,上有洞如屋,可避风雨。
泰定甲子三月,命童携酒肴,偕馆客清江谕仁本登焉。始有小劳,既戾其上,神超气逸,身欲羽飞。环视众山,手若可即。其联岩属巚,盛于东南,而微杀于西北。诸支流之水,萦络交碧,练横绳引,析而复合。盖郊外可登眺者,莫此胜焉!
尝欲构亭其上,时杖履往来,以豁心目,因仍未暇。既而坐洞屋中,出觞更酌,咏古人闲适之诗,如陶、谢、韦、柳者数篇,其清欢雅思,悠然而集,若世若形,两忘其所恃。加以烟岚坌涌,相与冥合,窅乎不知余之为山,而山之为余也!
于是仁本举酒相属曰:“乐也哉,公之游乎,殆不可以无记!”遂书而贻之。
张养浩为元代散曲名家,居官清廉,直言敢谏。五十二岁时,因上疏谏元夕内廷张灯而遭忌,辞官归隐故乡山东济南,摆脱了名利缰锁,避开了危机祸端,投身于宁静明媚的大自然怀抱之中,尽情讴歌隐逸山水之乐。
《标山记》作于他归隐后第三年。它以真淳的感情、质朴的笔墨,记叙了故乡济南一座名不见经传,却是城郊最可登眺的山岳胜地,抒写出登临游赏的“清欢雅思”,满怀欣悦。
文章开头在简约地交代了标山的所在、特点、名称由来之后,特别点出:“其居东者,上有洞如屋,可避风雨”。这既是后文“坐洞屋中”的张本,又似乎语意双关,于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作者辞官归隐的心情,则所云“风雨”不仅是自然界的,更具有社会性了。
作者紧接着便重点写偕友携酒登览。站立在标山之巅,顿觉神清气爽,有一种两胁生翼、飞翔太空的快感。环视群山,似乎近在身旁,伸手可触。巉岩巨峰,绵亘不绝,穿山越谷的涧水,萦洄交错,如同素练横陈,长缨牵引,依山势的高下而起伏奔流,分而复合。在作者浓淡相宜的大笔挥洒下,标山的山脉溪流,尽收眼底,虚实动静,自然结合,呈现出一幅气魄宏伟、境界幽远的动人画面。无怪乎作者不由赞叹其为济南胜地之尤了。
作者寻幽访胜,经过一番鉴赏比较之后,确定建亭于标山之顶,以便时时往来,以开阔胸襟眼界。弦外之音是归隐之后,极需一个宁静幽美的自然环境,来消弭内心的苦恼,排遣对弊政的愤恨。
建亭既未暇进行,便与友人同饮于“洞屋”之中,吟咏陶渊明、谢灵运、韦应物,柳宗元等钟情山水,歌颂隐逸的闲适之作。但觉一种宁谧的欢乐、幽雅的情思,似隐若显地沁入心脾,使人竟然忘怀身处何乡。而此时雾气喷涌,瀰漫山间,以至两人仿佛融化于山间夜色之中,心醉神迷,进入一种山我一体、无忧无虑,无苦无悲、自得其乐的梦幻境界,从而满足了作者返归自然、摆脱精神枷锁的心愿。字里行间,情与景会,充溢着心灵和大自然交融后的情感升华,与庄周梦蝶物化的悠游自在同其意趣,也具有太白“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那种以山为友,令人遐思的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