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秦岭以南(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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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琪《秦岭以南(组诗)》

子午古驿道手记

山川起伏,日落岭西

子午道上人烟渺茫

一条通往旧年的小径上

草木皆为春日,深情地行注目礼

它们不为一次伤感的别离

只为远道而来的骚客和良马日夜兼程

护送一程又一程

铁铺传来的声音仿若还在

叮叮当当,火屑飞溅,甚比高处的星辰

酒肆里,酒客兴致正浓

他们无意于觥筹交错,或浅酌一杯

却在意这饮不尽的豪气和侠义间

而那时,切莫问风清月白,良宵几何

孤吟的旅人在秦岭以南的路上,渐行渐远

如是为追赶古道遗风

我必定是那个极目苍茫的朝拜者

“人生若逆旅,我亦是行人”

当我背着斜阳,踽踽独行于子午古驿道

生活的峭拔与险峻,恍然夷为平地

驿站四空,唯留阶前鸟迹

一棵长势茂盛的青松,伫立山崖岿然不动

它栉风沐雨,以沉默的方式

似在诉说古往今来的悲欢,与离合

双河口小镇草稿

若以兴衰史迹衡量

双河口,无疑是值得造访和论证的一座人间古镇

她有时深沉,有时开朗

有时妩媚,有时端庄

但无不诠释,这风格迥异的美

到了双河口

请你务必侧耳聆听,或闭目冥想

无论是染红天边的云霞,还是梦幻般的夜空

尘世的喧嚣,在此都能一笔勾销

在双河口,过去的影子和现世的繁盛

汇聚为两条河

一条梨树河,运送走战马的嘶鸣

一条楼房河,流淌成人世上的欢歌

再久远的日子,在双河口常能复新

也让一个人虚幻的愿望,由此回归原位

而春天的另一端

发黄的经卷在被山风轻轻翻阅

樟树下的密语,依次传递柔软和诗意

光辉普照的双河口,时光洗过的双河口

我斑斓的心底

栽植着新鲜的笑容和朴素的爱情

丝路驿站的陈述

不要山坡上,那些缤纷的落英

也不要炫目的光线,藏在天幕里透亮的星座

就要那山壑流淌出的清澈甘泉

遍布石板古镇,优哉游哉的古老时光

前去双溪寺的善男信女甚多

我相信,这一次,他们不再去叩首苍穹

只信高居庙堂的神灵授意

置身亭榭,我随处可闻婉转啼鸣

浮世惹下的尘埃,自山那边飘来的雨

会将替它们彻底洗掉

一双无形的翅膀

带我去往可以大口呼吸和诵唱的地方

我似曾爱上的四合院、老店铺不为风雨侵蚀所动

他们保留原初的面目

在一个安然的午间,与我长久对视

背后,梨花攀上树枝

纷飞的彩蝶,起舞于平缓起伏的坡地

我放逐山林的爱和恨

重新在春光无限的日子盛开、怒放

不要再做那个贪睡的人

“好景采抛诗句里,别愁驱入酒杯中”

当佛音冥冥之中传过天空

驿站上神秘的面纱,貌似又一次被人轻轻揭开

火车向西

风阴柔地吹着,从渭河平原,穿河西走廊

吹往辽阔的边疆之城

长夜俱寂,睁大眼睛的车窗外

远山一味沉没,呼啸而过的树林、村镇、荒漠

在闪过面颊的光线中飞快流逝

除了更大的静和黑,再没有其他的了

行旅中的忧伤

在别处的暮色里自行解散

挥手而来的人,也为挥手而去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故乡就已成远方

而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在新月出现之前

回到了毡房外,它奔跑的速度

可以和一列开往甘肃、开往新疆的火车媲美

行进在苍茫深处

我遇到的旅人,大多擦肩而过

还记不清他们的模样,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消失在无人的站台,也可能像我一样

从此地去往异乡,甚至边境线、大草原、深山沟

将自己,无形中交给命运的远方

火车开来了,火车不会带我误入迷途

我不在意山河妖娆还是贫瘠

能不能回到出发地

我只是为了和你今生仅有一次的相遇

抵达星辰难以照亮的地方

故乡那未尽的行旅

终归还是要走的

不说再见

苦夜过后的那个清秋

锦瑟年华,仿若

大地上的一茬茬庄稼

有着别离的愁绪与深深哀怨

田埂上,早间和暮晚时分的景象更是不同

一生的澄澈必将黯淡下去

光芒旋即消沉

没有什么跟随于你

但为什么,你的步履越来越快

快得连闪電的速度也赶不上

一棵苍老的洋槐

还在罗敷河边生长着

叶片碧绿,滚动着早间亮闪闪的露珠

没有谁移走它

也没有谁看守它

像一个孤独的老者

当你停止了吟诵

丢弃了一封泛黄的书信

一朵风中颤抖的白菊

决不会只盛开在

你早年住过那间老屋的栅栏里

华阴以西的致辞

这里有我的故乡

我的童年

我的祖父、父亲在这里

而他们,多年之前已被埋葬

尚未抵达

我的心就隐隐作痛

雪痕没有消失的初春

寒风,吹开白花花的思念

我亲吻过的花草在沉睡

老屋院落,一处泛着青光的石头

剩下一只乌鸦,在孤独地鸣叫

那年的槐花落了

那年的池塘,残荷上再无雨声

那年低咳一阵儿紧似一阵儿

疼痛,占据了大半夜

夕光照晚

请收留一朵孤飞的芦花

握一握敷南村干裂的双手

秦岭北麓的月色

送来一地清凉

梦里亲人的几声轻语

令人几欲落泪,却不能

时光边缘的春天颂

是时光,都会流逝

春天既临,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清静的院落,残雪融尽,梨花攀上树梢

被悲伤掩藏的小幸福

会不会在风暴过后

用夜晚的幽暗与冷色,迎接我

一只麻雀落下脚阵

来来回回的风声,拼命摇晃一处树干

但不能驱走它,就像钉在上面

雕在上面

或者,只停留在我灰色的臆想里

停在春天,那不再荒凉的抒情内部

去年衰败的一丛枯草

要重新上路了

它们经不住诱惑,灰头土脸

安身于乡间,或月色下

和父亲一起走往河滩

延续着我,年年忧伤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