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庆杰《识字班》
哐当一声大响,把玉秀从瞌睡中惊醒了。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发白,天就要亮了。自个儿这一迷糊,竟睡了仨钟头。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努力让自己尽快醒过神来。眼睛渐渐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她看到识字班的姐妹们姿势各异地躺了一屋,斜躺炕上的、倚着墙坐在地上的、歪在炕沿上的,窝在墙脚的……无一例外,都睡熟了。屋内的空地、灶台上、饭桌底下到处都摞满了崭新的军鞋。
为了赶军鞋的进度,她把识字班的全体姐妹组织到自己家里来集中干活,已经是第三天了。前两天,姐妹们边说笑边干活,除了吃喝上茅房,白天黑夜都没有歇手,做军鞋的速度比以前提高了一倍还多。昨天夜里,姐妹们实在是熬不下去了,陆续有人打起了轻微的鼾声。玉秀示意醒着的姐妹,小声说话,谁困得不行了就让她睡一会儿。到了下半夜,姐妹们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玉秀给她们身上都披了点东西,又纳了一会儿鞋底,一阵困意上来,不知不觉地也睡着了。
玉秀披衣起来,轻手轻脚地生上了火,熬上了一大锅小米稀粥,又往粥里加了一盆芋头。她想让姐妹们再睡一会儿,军鞋的任务虽然超额完成了,但今天她们的任务还很艰巨。昨天夜里,玉秀的丈夫吴大伟因所在部队调动,在附近扎营,就骑着战马回了一趟家。夫妻见面都非常激动,尤其是玉秀,都半年没见丈夫了,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可吴大伟看到满屋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后,脸上明显有失望的表情。夫妻小别胜新婚,玉秀知道丈夫想什么。她把他叫到柴房里,歉意地解釋了一番。吴大伟和玉秀都是火红峪村土生土长的。但玉秀17岁就受父亲的影响参加了革命,18岁就入了党,并担任了村里的妇救会主任。两年前,为了动员村里的青壮年参军打鬼子,刚刚筹建起识字班的玉秀在全村公开宣布,谁第一个报名参军,她就嫁给谁。正当村里人为这奇事议论纷纷时,吴大伟当即就报了名。这让玉秀非常感动,没想到,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吴大伟,心里竟然装着她哩。几天后,两人举行了一场全村最热闹的婚礼。在他俩的带动下,村里又有十几个人报名参军。现在,吴大伟给山东战工会副主任陈明首长当警卫员,难得有时间回来一趟。吴大伟沮丧过后,告诉玉秀,他听陈主任讲,最近敌工部的同志经常发觉鬼子的侦察兵接近根据地,根据可靠情报,鬼子要对沂蒙山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扫荡。他嘱咐玉秀说,部队兵员严重不足,一定要多动员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参加识字班,对她们进行革命培训,然后由她们动员丈夫和村里的青壮年参军。她昨天晚上就计划好了,今天安排识字班的同志们挨家挨户去动员适龄的姐妹们加入进来。
哐当!又是一声大响。这次玉秀听出是大门的响声。她嘴里应着来了来了,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口,刚抽开门栓,门就自动开了,一个人一头撞了进来,差点儿撞进她的怀里。那个人也跌了个趔趄,竟是昨天晚上来闹事的袁石头。
袁石头的妻子叫红妹,在娘家时,就加入了共产党。嫁给袁石头后,就把组织关系转到了火红峪村,仍然积极从事抗战工作。但袁石头对妻子的工作很不支持,经常阻挠她出门参加活动。他常说,一个妇女嫁了人就得本分过日子,整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昨天晚上,他又找到这里,死拽活拉地要把红妹拖回家,后来见红妹不从,竟然放了一句狠话:你不脱离这个啥党组织,俺就休了你!红妹也不示弱,回敬道,都啥年月了,谁休谁呀?现在叫离婚,俺宁可离婚也不脱离党组织!袁石头见降不住她,就赖着不走。最后,还是吴大伟连吓唬带哄地把他弄走了。弄走了袁石头后,吴大伟也连夜赶回了部队。
玉秀没好气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袁石头头发蓬乱,两眼通红,他赖声赖气地说,俺压根就没走,一直给你看着大门呢。
玉秀说,俺用不起你,你快走吧!
袁石头歪了歪头,阴着脸说,你还真以为俺给你看门呢,俺又不是你养的狗,俺是看着俺媳妇呢,怕她夜里出去找野男人!
你胡说!玉秀说着就举起了巴掌,但她一瞬间控制住了自己。现在,她和袁石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庄乡邻里关系了,袁石头既是自己同志的家属,又是自己管理下的群众,这一巴掌万万打不得。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同时,心中一亮,她终于找到眼前这个男人不让妻子出来参加活动的真正理由了,他并不是对党组织有意见,只是不相信红妹,也许是红妹太漂亮了,也许是两人感情基础较差,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下一步就好解决了。
玉秀板起面孔,压低声音说,袁石头,我告诉你,我党我军有铁的纪律,尤其是像红妹这样的共产党员,是经过组织严格审查合格的,她绝对不会做出对组织抹黑的事儿来,你刚才那句话,已经不是单纯地辱骂你的妻子,你是在污辱我们的党组织,污辱我们的抗日队伍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关你的禁闭!
袁石头脸登时黄了,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说错了,我就是不放心她!
玉秀仍旧黑着脸,训斥道,红妹平时接触的,都是我们自己的革命同志,还大部分是女同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有疑惑病吧?是不是该去看看大夫了!
玉秀的一番话,让袁石头放宽了心,讪笑了几声,灰溜溜地走了。
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姐妹,也可能是锅里小米粥的香味唤醒了她们,十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陆续起来,有几个在院子东南角的茅房门口排队解手,还有几个围着水缸打水洗脸。红妹起得较早一些,已经洗过脸,正对着一个小圆镜子梳头。
玉秀拍了拍红妹的肩膀说,别美了,快去盛粥吧,让大家伙吃了分头去做工作。
红妹没动,玉秀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说,你还真想养汉呀,这么臭美!
红妹跺了跺脚说,姐,你别埋汰我了,就这几天,都长了好几道皱纹了!
玉秀说,长了皱纹更好,省得你家男人不放心,昨天夜里,人家可是给咱们在门口守了一夜,刚让我撵走!
红妹惊叫道,啊?他疯了吧!
玉秀说,人家在意你,对你不放心,以后呀,有事多和他商量着,多讲点儿道理,时间长了,就好办了。
红妹红着脸去盛粥了。玉秀到咸菜缸里捞了一根大水萝卜,用水冲洗了,拿案板上剁碎了,又淋了几滴麻油,端上了灶台。
就着围锅灶吃饭的当口儿,玉秀把动员村里的年轻女人加入识字班的任务安排了下去。别人都没意见,就她院中的小姑子兰草说,嫂子,能不能把红杏姐的工作调给别人去做,反正俺是不敢去,她娘那个母老虎,哪回见了俺都想把俺吃了,俺打怵……
玉秀说,那只能咱俩换换了,你去找村最东头的春枝吧。
都吃饱后,七手八脚地收拾了,各自走了。
玉秀叫住红妹说,你回家一趟,叫你男人来,套上驴车,把这些军鞋送到大青山根据地。
红妹犹豫了一下问,他要不放俺出来了咋办?
玉秀说,他敢?一顿饭的工夫见不到他和驴来,俺就去你家!
红妹这才放心地出了大门。
玉秀用麻绳把军鞋捆成十双一捆,刚刚捆完,外面就传来了驴叫,不由有点儿小得意,今儿早真把袁石头镇住了,她暗自笑了一下,迎了出去。
袁石头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他带回了吴大伟的口信,马上要打仗了,让玉秀动员乡亲们先把粮食牲畜藏好,随时准备转移。
当天晚上,玉秀就通过识字班的姐妹们挨家挨户地通知到了。把当天该做的工作全部落实后,已经深夜了,两个孩子早已囫囵着在炕上睡着了。玉秀帮他们脱了衣服,盖上被子,眼皮也开始撑不住了,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实,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披衣到院内上茅房,刚出屋门,就听到了密集的枪炮声,是从猫头山方向传来的。看样子,鬼子已经来了。她急忙跑着来到驻在本村的山东纵队第二卫生所,想打探一下情况。进门一看,偌大的院子,已经基本空了,那些绿色的帐篷、伤病员都不见了,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
她焦急地问,其他同志呢?伤病员呢?
那女医生头也没抬地说,都转移了,我们在这里临时留守,随时准备转移。
她心一沉,知道情况不妙,就问,鬼子到哪里了?
女医生这才抬起头,惊道,是王主任呀!你怎么还不转移?鬼子的大扫荡已经开始了,大青山、猫头山都打起来了。
玉秀这才认出来,那女医生是二所所长刘敏,就勉强笑了一下说,我又不是正规军,可以和群众在一起转移。
劉敏说,那您尽快吧,这次鬼子来者不善,听说出动了五万多人呢。
鬼子来的太快了,情况也比想象的严重多了。玉秀赶紧召集识字班的姐妹们,让她们再次督促乡亲们,抓紧把粮食藏起来,把猪羊藏起来,如果发现鬼子进村,都向村南的山里转移。
枪声越来越近,村里已经有人开始往山里跑了,沿途鸡飞狗跳。但有一部分群众觉得鬼子未必会到村里来,就站在村头观望。
傍晚时,玉秀正在屋里嘱咐两个孩子,鬼子来了,让他们随红妹转移。忽然街上一阵骚乱声,接着,院子里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她心一凛:难道鬼子进村了?这么快?她趴在窗前一看,原来是留下观望的一帮人簇拥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满脸满身都是土,看不清模样。说话间,人都进了屋子,那个“土人”叫了一声玉秀,就哭了。她这才认出来,来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吴大伟。
她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强稳住心神问,大伟,这是咋了?你慢慢说。
吴大伟哭泣着说,陈明主任牺牲了。
这天是1941年11月30日,就在这天凌晨,陈明带领抗大一分校部分学员和不足一个连的部队在大青山下与日军一个旅团的兵力遭遇,为了保存实力,陈明亲率两个排的兵力掩护学员和其他同志撤退。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待撤退的同志们到达安全地带时,我方阵地上,就只剩下陈明和吴大伟两个人了。陈明的双腿都负了重伤,已经站不起来了。吴大伟抱起他,想背着他撤退,被陈明制止了。陈明说,你走吧,背着我,我们谁也走不了。吴大伟哭道,俺死也不走,俺哪能扔下首长自己跑。看着逐步逼近的鬼子,陈明将手枪对准了吴大伟说,快走,能活一个是一个,你再不走,我就开枪了!吴大伟是哭着撤离的,边撤边往后观望。陈明斜倚在一块岩石上,沉着地连开三枪,摞倒了三个鬼子,然后,把最后一颗子弹填入了自己的胸膛……
吴大伟只受了点儿皮外伤,等群众陆续走了之后,玉秀插上大门,给丈夫擦了点儿药,然后开始做饭。
吃过晚饭,玉秀对吴大伟说,你歇下吧,我出去转转,看看还有多少没走的。
一阵敲门声,很急。玉秀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走到大门口,轻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王主任,我是第二卫生所的刘敏,快开门。
她赶紧把门打开了。刘敏和一个男人抬进了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玉秀赶紧打开屋门,用针锥挑了挑灯芯,屋里顿时亮了起来。玉秀把孩子从炕上轰到炕角,帮着把门板上的人抬到了炕上。借着煤油灯昏暗的灯光,玉秀发现抬来的伤员竟是一个年轻女人,双目紧闭,还在昏睡中。令她惊异的是,女人虽然面无血色,但苍白的脸色却掩不住眉眼的秀丽和端庄。
是辛团长!吴大伟轻轻惊呼了一声。
玉秀也吃了一惊,这个伤员,竟是刚刚牺牲的陈明主任的妻子,中共山东分局“姊妹剧团”的团长辛锐。
刘敏说,王主任,我们那里还有好几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没有人手护理,只能麻烦你了。
玉秀问,伤哪里了?
刘敏说,唉,肚子上中了一枪,两腿膝盖骨全碎了,双腿恐怕是保不住了,我已经给她上了药,只要精心护理,生命是不会有问题的。
刘敏交待完注意事项后,匆匆走了。抬担架的另一个男子留了下来,这个男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眼里一直噙着泪水,还是个孩子。通过交谈,玉秀知道了这个大男孩子是“姊妹剧团”的演员徐兴沛。小徐哭着把辛锐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完后,竟号啕大哭道,挨千刀的日本鬼子,辛团长还怀着孩子呢。
就在今天上午,辛锐率五大队的20多位女同志转移,不想,在猫头山与日军遭遇,为掩护同志们撤退,她主动留下来阻击敌人,不幸小腹部中弹,紧接着两个膝盖骨受重伤,右膝盖骨全部被打掉。
玉秀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丈夫刚刚牺牲,自己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是多么大的灾难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半夜,乘小徐出去上茅房,玉秀小声对丈夫说,她很有可能还不知道陈主任牺牲的事儿,你千万别告诉他,得先让她安心养伤。
吴大伟说,让她在咱家养伤,也不安全,村里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玉秀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村子南面的鹁鸽棚洞,离村只有一里多路,山洞四周乱石纵横,很隐蔽。和丈夫一说,吴大伟也觉得这个地方挺合适。
这时,辛锐动了一下,微微睁开了眼睛。玉秀凑近了问,醒了,喝水吗?
辛锐微微点了点头。
玉秀一边给辛锐喂水,一边对丈夫说,去,把那只公鸡杀了炖上。
第二天一早,玉秀先给辛锐喂了鸡汤,然后和吳大伟、红妹、袁石头把辛锐转移到了鹁鸽棚洞。
接下来的日子,玉秀带领红妹和识字班的姐妹们轮流照顾辛锐,她们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辛锐补身子。二所的刘敏定期来给她换药。辛锐在鹁鸽棚洞住了16天,其间,虽常有鬼子来搜山,但都有惊无险,鬼子始终没有发现这个山洞。她伤势渐好,但双腿已残疾,不能走路了。玉秀让吴大伟和袁石头把她抬到了家里,帮她洗了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玉秀睁开眼睛,看见辛锐正坐在炕上梳头,晨光从窗外扑到她的脸庞上,使她的面容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玉秀在内心里惊叹,这姑娘,真是天生的美人呀,可惜……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不想,她流泪的样子被辛锐看到了,辛锐关切地问,王主任,您怎么了?
还没等玉秀回答,刘敏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了,进门就说,鬼子进村搜查了,快转移。
正在院内的吴大伟和袁石头冲进来,把辛锐放在担架上,抬着就奔村南跑。玉秀、刘敏和红妹紧紧跟在后面。刚跑出村子,就被鬼子发现了,鬼子一边射击一边追上来了,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打得路旁的石头直冒火花。
由于抬着担架跑得较慢,鬼子越追越近了。
红妹忽然停下来,迎着鬼子跑了回去!
玉秀大喊,红妹你干什么,快回来!
红妹好像没听见一样,她纵身一跃,扑到了路边的一块岩石后,举枪向鬼子连连射击!鬼子被暂时堵住了。
袁石头忽然放下担架,疯了般向红妹跑去,边跑边大叫道,红妹!你干什么!你快回来!
忽然,他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倒下了。
玉秀见形势危急,顾不得她们了,就和丈夫共同抬起辛锐,继续奔跑!
背后,红妹打光了子弹后,身中数枪,她拖着冒着鲜血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扑到丈夫的尸体上。
鬼子又追了上来。
辛锐在担架上大喊,快把我放下,你们快走!再不走都得陪上命!
吴大伟哭道,要死咱们都死在一块吧!
玉秀和刘敏也同时大喊,对!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
辛锐掏出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厉声喝道:我命令你们,赶快放下我,不然我马上开枪自尽!
吴大伟知道她说到做到,就示意妻子,把担架放在了路边上。
辛锐声色俱厉地说,我用手榴弹掩护你们突围,你们一定要执行命令!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说完,她朝敌人扔出第一颗手榴弹。
趁着硝烟,玉秀三人向东南方向突了出去。玉秀爬到一处山崖上,隐藏在一块巨石的后面,紧张地盯着不远处的辛锐。她看到辛锐坐在担架上,捋了捋垂到脸前的一缕头发,不慌不忙地把一颗手榴弹放在了被子里,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鬼子们靠近了辛锐,纷纷狂叫,女八路!女八路!抓活的……
辛锐看也不看他们,又接连甩出了两颗手榴弹。三四个鬼子嚎叫着倒了下去,一个鬼子军官受了伤,他一手捂着汩汩流血的腰部,另一只手举枪瞄准了辛锐,辛锐倒下了,同时,将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鬼子们冲上来,围在担架周围,纷纷举起了刺刀,一个鬼子去掀她身上的被子……玉秀知道,接下来,丧天良的鬼子们肯定是乱刀捅下去,她不忍心看了,赶紧闭上了眼睛,轰地一声巨响,辛锐藏在被子里的手榴弹响了!玉秀睁开眼睛,看到担架已经被炸得散了架,周围全是鬼子的尸体,而辛锐也不见了,破碎的被子上,全是一摊摊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