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 罗《湖光水色》原文
湖光水色
◆ 梭 罗
以景物论,华尔登似仍嫌一般,虽说风光秀丽,但却远远不够宏伟,尤其对于不常来此或不曾卜居湖滨的人,未必能留下深刻印象;然而这里的湖水却是如此深邃而纯净,故也颇值一记。这一泓湖水澄澈碧绿,湖身长半英里,周围一又四分之三英里,面积六十一英亩半;湖居一松栎林中,为一长流泉所潴成,无明显出入口,故水量的盈虚多系于当地的云雨与蒸发。沿湖多山,其势若自水面陡起,故于三四分之一英里之地面,山丘已高拔至四十至八十八英尺,至于东与东南面,甚至高达百英尺与百五十英尺不等。而那里概为林池。我们康谷一带河湖的水色至少不下两种:一为远观之色,一为近视(尤其是身旁近处)之色。前者似更多取决于光线的明暗,每每因天气而不同天气晴和的夏日,稍远处的水即呈蓝色,尤其当水面激荡的时候;如观看的距离稍远,则一例为蔚蓝,并无区别。遇风雨晦冥的天气,水面则略呈青灰色。据说海的颜色更加变幻无定,往往一日为蓝,另一日则又为绿,尽管周围的天色并无明显变化。我注意过这里的河水,当雪满山原的时候,不论冰和水都青翠得如绿草一般。有人以为蓝色乃是“纯净的水的颜色,不论是固体液体”。但是如果我们从船边近处俯视,这些水却又呈现出多种多样的色泽。华尔登湖就是一时一个样子,一会儿是蓝,一会儿又成了绿,即使观看的角度不变。居处于下界与穹苍之间,天光山色都不免要映入湖中。登山俯视,湖面即呈高空的天青色;但自近处观之,近岸泥沙可见处的水面却微近橙黄,渐至湖上,复为嫩绿,如此依次转浓,迨至湖心深处,则又浑然一绝暗碧。然而在某种明暗之下,即使山顶处所见的近岸带也可能是色泽光艳,溅溅新绿有人认为这乃是林峦翠微的一种反照;但可怪的是铁路的沙基之侧也是同一颜色,另外初春树叶未密之前也是这样,故我以为这可能是天空的缥青与岸沙的橙黄互映交融所致。这里的鸢尾即是这类绿色。另外还有一些地方,入春以后,湖上的冰为来自湖底的日照的热量乃至沿岸的地气所暖,开始渐渐融化,于是在湖中尚水解冻处竟出现一道涓涓细流,而那细流也呈这种色泽。与此地的一切水流相同,每当有风雨晴朗的天气,因而波面最能以一定角度反映天空的色泽时(或者因为波面能充分摄取各种光线),这时自离湖稍远处观之,湖面所呈现的一派湛蓝甚至会较天空本身的颜色更深一层;而这时,由于身在湖上,而且为了研究反光,不能不天空水面两头瞅着,这时我确曾在那里窥见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浅蓝——水中灯下变幻不定的娟丝或刀锋剑端上青光或者近之——较之天空还要缥青,这样整个波面也到处是一边淡蓝,一边深青,交相辉映,蔚成奇景,但是相比之下,后者几乎近于混浊。实际上,那淡蓝乃是一种透着微绿的琉璃翠;回忆起来,只有一次冬日黄昏在林际上空处偶然见过。但是把这水盛人杯中,面光而视,却正如一杯空气那样,完全没有任何颜色我们都知道,一只较大的玻璃盘往往即呈现浅绿,而其原因据玻璃匠人说则在它的“个头”,如体积稍小,便又不见颜色至于华尔登湖的水要多到什么程度才出这种色泽,我却不曾作过试验。此地的河湖如从上直视时,一般常作黑色或深蓝色,而且与多数湖泊相同.往往给在其中洗浴者的身上带来种淡黄光泽;但由于华尔登的湖水竞象水晶般的那么澄澈,因而在这里洗浴者的身上往往呈现出一种雪花石膏似的苍白,再加上浸泡在水中时人的身体不免有点膨胀与变形,看起来极不自然,不过那效果之微妙奇特,恐怕惟有米凯罗琪洛之辈的绘画大师才能追摹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