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人的阴谋”——再说安然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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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人的阴谋”——再说安然事件

安然对美国股市的打击,不亚于“9·11”突袭对美国的打击。两次打击都首先是心理上的。“9·11”之后,美国本土不再安全,哪怕是坐在自己家里,也会祸从天降。而安然之前,美国以老大自居,自以为其会计准则是世界上最好的,看不起国际会计准则。而安然之后,美国上下承认,在美国会计准则之下,也会出乱子,而且是出大乱子。

《蠢人的阴谋》英文原版封面

安然是旗舰型的企业,其垮台冲击波很大。安然鼎盛时是美国的第七大公司,2001年进入破产,成千上万的人因此而失业,600亿美元的市值灰飞烟灭,安然员工损失20亿美元的退休金。安然的余波至今未了,直到2007年6月18日,还有一位安然的高官被判了徒刑。

安然是件大事,各种评叙和专著很多,其中《蠢人的阴谋》(Conspiracy of Fools)算得上是一部经典之作。作者库尔德·艾肯沃尔德(Kurt Eichenwald)是美国著名记者之一,主要从事财经报道,为纽约时报撰稿已有十五年的时间。2005年《蠢人的阴谋》由Broadway Books出版社出版。该书问世之后好评如潮,各大报刊的书评包括:《新闻周刊》:“一口气读完的故事”;《经济学人》:“扣人心弦的故事……”;《华盛顿邮报》:“读了心跳速度加快”;《纽约时报》:“新闻报道的庞大工程,新闻报道的巨大成就。”

美国佬比较夸张,但即便将书评的好话打折50%,《蠢人的阴谋》也应该是本很好看的书——其他的书就没有这么多的好评。

《蠢人的阴谋》一书很长,英文版有 679页,还不算后面的索引。不过书虽长些,但读起来并不吃力,主要是因为有悬念,引人入胜。还有,书中的对话很多,对话写得好,读起来就比较轻松,因为对话以口语为主,句子比较短。以对话讲述故事和描述人物,是小说常用的技巧,以对话写报告文学,在美国还是比较少的——因为大部分内容没有录音,主要是当事人的回忆,甚至是作者自己的猜测,弄得不好就显得失真。

《蠢人的阴谋》还有实用价值。我们有些同志喜欢解剖麻雀,《蠢人的阴谋》一书就是解剖麻雀,解剖了安然这只造假的麻雀,解剖一家打创新牌的公司。当然,任何事情都有正反方面的教训,而同一经验可以从正反两方面吸取教训。学习安然的经验,可以预防造假;学习安然的经验,也可以学会更狡猾地造假。

三个坏头头

“世界第一可宝贵的是人,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从《蠢人的阴谋》的内容看,安然的兴衰也因人而起,而且第一把手最重要。长期以来,安然的第一把手是雷,任董事会主席,并兼任过首席执行官。此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獐头鼠目,但却是一位公关大师,早年在政府中混迹,深受政客欢迎。老布什当总统时他把老布什搞定,克林顿当总统时他把克林顿搞定,小布什当总统时他又把小布什给搞定。

雷有点像过去上海滩的闻人杜月笙,很会“做人”,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能搞定。但雷在用人方面的问题很大,首席财务官他就用错了法斯托。此人擅长造假,最后把安然送进了深渊。或许造假是雷所授意或放任的。所以可以说,雷就是要用法斯托这样的人。但最后法斯托最后也骗过了雷,监守自盗,骗去安然不少钱财。

斯基林坐安然的第二把交椅,任首席执行官。斯基林是哈佛商学院毕业,倒也不是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的人。他是位开拓性的干部,但是胆太大,什么都敢干。按《蠢人的阴谋》一书的介绍,斯基林并不是飞扬跋扈的人,有的时候甚至是好好先生一个。可惜他过于自信,过于跃进,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最后酿成大祸。而且他也是用人失察,过于相信法斯托。法斯托明明是个隐藏在公司内部的大盗,但斯基林却对他赞不绝口,说他“聪明,朝气蓬勃,勇于创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安然出事的时候,斯基林已经在此前辞职了。他本该想办法溜之大吉才是。凭斯基林的财力,他完全可以移居瑞士(美国与瑞士没有引渡条约),在那里安度天年。当安然深陷困境的时候,斯基林他提出自己要重返公司,挽狂澜于既倒。赖依倒是愿意考虑,但斯基林从前的手下一致反对,此事最后作罢。斯基林被告到法庭之后,还以此作为辩护理由,说是如果自己真要是一意造假,不惜搞垮公司,那么公司危难之际,他如何会要求重返公司,自投罗网呢?斯基林的举动确实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他有些愚蠢。《蠢人的阴谋》的书名突出了一个“蠢”字,斯基林也是比较愚蠢。当然,这里不是说斯基林的智商不高,而是说他的判断有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结果作茧自缚。

三个坏头头都比较自私就不用说了——今天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自私呢?但《蠢人的阴谋》给人的印象是,真正的小人似乎只有一个,就是法斯托。法斯托在公司内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不听话就给谁小鞋穿。迫于其淫威,公司内部的人即便是看出法斯托在做手脚,也是敢怒不敢言。

法斯托爬到安然首席财务官的位置,靠的是什么呢?按《蠢人的阴谋》的说法,法斯托“对会计一窍不通,对司库一窍不通”。那么法斯托到底懂什么呢?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又如何能够爬到高位呢?法斯托有绝活,特别擅长于制造账外债务。“账外债务”(off-balance-sheet-debt)是不会出现在资产负债表上的债务,可以是贷款、债务或股票。这样一来,公司的利润就可以虚高。美国的会计规则允许一些债务在表外,但法斯托走得更远,经常是直接造假。

法斯托还有一个绝活,此兄通晓中文。看到这里我心中油然生起一种自豪感。看看,美国股市枭雄也学习中文。可见我们古老文化的无穷魅力。语言是文化的第一载体,懂中文势必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中国文化是讲谋略的(也可以说是讲阴谋的)。也许此兄还学习了《孙子兵法》。20世纪末,美国商界有人很是推崇《孙子兵法》的。不知道法斯托懂中文与账目造假之间有什么关系。很可惜,《蠢人的阴谋》一书的作者在这方面没有进一步开展探讨,否则可能在文化比较研究方面更上一层楼。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安然的三个坏头头最后都受到了惩罚,尽管他们曾经身居高位,而且雷还有很深的人脉。打老虎还是打苍蝇,这是古今中外挥之不去的难题。遇到股市有大灾的时候,美国那边还是要打老虎的。安然事发之后,为了平息民愤,政府要揪出罪魁祸首。这时法斯托又反戈一击,充当政府的证人,在法庭上一口咬定,他账面造假是受雷和斯基林的指使。法斯托揭发过去的领导,并不是他真的幡然悔悟,而是通过“立功”,争取从宽处罚。最后居然也让他得逞了。斯基林被判24年徒刑。雷被定有罪之后,连惊带吓,还没有等到法官量刑,便吓死在家中。法斯托倒好,因为反戈一击有功,只判了6年。如此结局,正义得到伸张了吗?恐怕很难说。正义永远是相对的,妥协无处不在。秋后算账也有妥协。

法斯托是个品行很坏的人,欺上瞒下,贪得无厌。但事发之后,他转弯很快,不仅站出来与老领导划清界限,而且出庭作证,指控当初对他恩重如山的两位老领导。小人真坏,可领导还是喜欢用小人。不用小人不行,不用小人有些坏事就得领导亲自出马去干,风险很大。而且小人总能投领导所好,让他们从心里感到舒服。但身为领导,公司第一把手在使用小人的时候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免饮鸩止渴,养虎遗患。不过,小人之所以能够得逞,大概是因为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一个小人,所以小人才有市场。

还是要警惕创新

凡有人鼓吹创新,凡有人说他们找到了治国平天下的法宝,我们都要睁大眼睛,都要问一个为什么?安然就是一个例子。安然“鼎盛”之时,打的就是创新旗号。安然的宽带部自称推出了革命性的软件和网络。但当时宽带部的领导肯尼思后来在被告席上承认,安然的宣传完全是骗人的鬼话。安然的所谓创新,主要是账面作假,其伎俩包括:哄抬股价、虚假销售、资产价值虚高,对会计师隐瞒情况。《蠢人的阴谋》一书对此有详尽的揭露。

寅吃卯粮是安然的手段之一。安然曾经出售其中一项零售业务,三年共可得6100万美元,但安然将三年所得全部算作1997年的收入。更有甚者,“能源合同今后几十年内的现金收入,都已经被算作现在利润”。

偷梁换柱,将贷款变为利润是安然的又一手法。安然曾向城市银行借了近一亿美元,用于购买国债,然后转手将国债卖掉,所得资金算作公司利润。其实质是用现金购买一时的利润。投资者一般只看公司赢利的多少,公司赢利多,他们就高兴得不得了。殊不知利润是可以造假的,公司高管经常在利润方面做手脚。

安然的部分高管疯狂叫嚣,数字是要“美化”的。每年年底,安然公司内都像是进行灭火大演习,临时制造一些交易,把账面做得漂亮些。但最后保持安然的人是图穷匕首见,是赤裸裸的欺诈。法斯托搞的几个基金,是典型的虚假公司。法斯托的几个手下既在这些基金任职,又是他在安然的雇员,一套班子,两个单位,都在安然总部上班,办公费用都由安然出。

公司并购也有很大的造假余地。比如,如果收购公司花费一千万美元,但被收购的公司已签订的合同会造成100万美元的损失,那么收购价就不是1000万美元,而是1100万美元。反之亦然,如果被收购公司可立刻得到利润,那么收购价也就应该相应减少。安然就是利用这些差异烹调利润。1997年,安然公布的收益是200亿美元,但《蠢人的阴谋》的作者认为,去掉各种水分和造假成分之后,安然的收益只有800万美元。

创新与浪费也经常是结伴而行——创新要钱啊,创新需要大量投入,这就给人可乘之机。那些大肆鼓吹创新的公司,同时大多在大肆铺张浪费。“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安然的情况正是这样。《蠢人的阴谋》说得很清楚,“安然上下对创新是顶礼膜拜,经常贪大喜功,华而不实。”“开支节省、财务限制,这些内控都消失了。乘飞机坐头等舱已经成了惯例,不坐头等舱的是要去坐公司专机。从拍纸簿到直接平面屏幕、计算机,采购很是随意,完全没有统筹安排。是为新而新,有可能就行。”我们不妨看看身边的公司,看看所谓的创新公司是不是在那里争相挥霍,看看那些老大们是不是出有车、食有鱼。

创新不一定是坏事。问题是许多人假创新之名,行招摇撞骗之实。真正在搞创新的公司或国家,大多是在那里埋头苦干,不会把时间或精力放在空洞的造势方面。那些声嘶力竭地叫喊要创新的公司或人,往往都是言不由衷,另有所图,也有的是在痴人说梦。凡我同志,务必对鼓吹创新者提高警惕。

安然造假的大气候

《蠢人的阴谋》一书还介绍了安然丑闻的大环境。别的不说,证券交易委员会(以下简称证交会)的监管就很不到位,甚至可以说是在姑息养奸。当时的证交会主席是阿瑟·莱维特。此人以中、小投资者的代言人自居,大力鼓吹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还首创什么投资者教育。但实际上他是口头监管派。当时莱维特及其手下明明知道,一些上市公司的人正在烹调财务报表,但他们就是按兵不动,不肯真派人去查。莱维特的做法就是抽象肯定,具体否定。莱维特这样的人更具有欺骗性。不少中、小投资者就上当受骗,以为莱维特真的是要除暴安良,为他们的投资活动保驾护航。莱维特很像我们的某些同志,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在认股权或认股权证方面,证交会就向公司老大们妥协。认股权是否计入公司成本,曾经是一个争论的焦点。证交会主张将认股权证计入公司成本。认股权有其自身的价值,公司会为其付出成本,因为公司高管行使认股权购买并出售股票的时候,投资者会因此而丧失了其在公司的部分股权。但证交会的立场遭到了公司高管的坚决反对,因为认股权计入成本,便会减少公司的利润,公司股票也会随之下跌。公司高管找到国会议员对莱维特施压。莱维特最后作出妥协,他指示金融会计委员会放弃抗争。

莱维特本应该抗争到底。莱维特怕什么?他最多是丢掉证交会主席的职位。他还可以辞职。辞职有时没有用,有的时候却是有用的,但如果在认股权的问题上莱维特以辞职抗争,倒是能对投资者起到很好的教育作用——他不是鼓吹投资者教育吗?反过来说,莱维特恋位不走,对遏止安然高管那批坏人并没有起到任何积极作用。莱维特事后也承认,自己说了违心的话,做了违心的事。

证交会对会计事务所的监管也是很不得力,很不到位。对公司的造假行为,许多会计师事务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丢掉业务。安然是安达信最大的客户,仅2001年一年,安然向安达信所付费用便高达4900万美元,其中3500万美元是咨询费。莱维特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提出会计事务所应该将业务分开,不能同时为同一家公司提供审计和咨询。莱维特邀请“五大”的老大们到证交会恳谈。但老大们不肯赏脸,拒绝前往华盛顿的证交会总部,反过来让莱维特到纽约与他们谈。莱维特只能屈尊到会计事务所登门求教,与五大会计事务所的老大们恳谈,力求避免两败俱伤的争斗(其实,他是不敢真向“五大”开火)。

会计老大们对莱维特很不客气,不叫他“莱维特主席”,也不称“莱维特部长”,而是直呼其名。证交会不是出老大的地方,也不培养第三梯队,所以没有人怕莱维特。对于莱维特有关业务分开的建议,一家会计事务所的头头表示:“你要是这样做的话,我们还不如关门。”安达信的人更凶,直接威胁莱维特道:“如果你执意这样做,那就是证交会与会计界开战。”

最后,莱维特与“五大”达成协议:非审计业务会计所可以继续做,只要披露就行,提供咨询服务的会计所可以继续为同一家公司做审计,只要其业务量不超过该家公司会计业务总量的40%。美国的富人表面上没有中国的富人那么张扬,但其实势力很大。《蠢人的阴谋》所披露的内情,让外人看了很是惊奇。

会计事务所如此嚣张,固然可恶,但莱维特的指导思想也有错误。《蠢人的阴谋》提到,莱维特认为,“会计师是公共利益的捍卫者”。会计事务所是赢利单位,怎么可能无私奉献呢?怎么可能是公共利益的捍卫者?如果股市有公共利益的捍卫者,应该是莱维特和他所领导的证交会。但莱维特身为监管机构的领导,却不肯与坏人坏事作坚决的斗争,反倒要会计事物所冲锋在前,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毒不过券商

安然的老大与华尔街的券商老大以及商业银行的老大们穿一条裤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难怪有人说,真正的黑手是那些大券商。安然事发之后,投资者起诉美林等几家券商,为其300亿美元的损失索赔。实际上,这仍然是一个大环境的问题。即便公司老大长袖善舞,如果没有监管机构的纵容,如果没有券商老大的配合或教唆,安然的老大们也是孤掌难鸣,其阴谋难以得逞。

安然在造假方面就与券商一同炮制了许多东西。安然做能源买卖,有几驳船的石油。安然找到美林,两家达成口头协议,美林买下驳船上的这批货,但六个月内安然将以原价购回此货。作为回报,美林可以拿到货款的22%作为佣金。这就是造假,这就是欺诈。美林内部虽有反对意见,但最后还是抗不住利益的诱惑,做了这笔肮脏的交易。按照安然的账面,此货以2800万美元卖出,利润是1000万美元。

在忽悠股票方面,美林也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了安然的帮凶。美林的一位分析师曾经比较诚实,推荐股票时没有推荐安然的股票,而是推荐了另一家公司的股票,事后也证明他是推荐对了。但此兄也没有说安然不好,只说安然的股票是“中性”,没有推荐而已。安然那帮人就受不了啦,非要报复不可。安然是美林的老客户,但安然增发新股时却将美林排除在外。安然暗示美林,安然不顾旧情,就是因为美林的分析师没有为安然评功摆好。

但面上的理由是,这位分析师对安然的第一把手雷不甚恭敬。美林的高级主管亲自打电话给雷,表示歉意。分析师喊冤,说是他从来没有对雷表示过不敬。不过这时候不会有谁听他的申辩了。他被迫从美林辞职,但拿到了40万美元的封口费。一周之后,美林如愿以偿地成为安然增股发行的承销商。据《蠢人的阴谋》一书披露,通过这笔肮脏的交易,美林可以拿到4000万美元至5000万美元的承销费。

无独有偶,券商索罗门公司的分析师对安然的股票也曾经很低调。于是安然有投行业务的时候,法斯托便将索罗门公司拒之门外,而且还明确表示,对投行业务没有意见,就是对分析师有意见。这位分析师很快被索罗门公司辞退。索罗门公司另外安排了一位由安然自己推荐的分析师,由他来跟踪安然的业绩。安然的评分也随之攀高。

此后,券商中再没有人敢对安然不服。用《蠢人的阴谋》的话说,就是“华尔街这回知道厉害了。质疑安然就会丢掉业务。质疑安然就会丢掉工作”。券商老大站在公司老大的立场上,实行公司老大的专政,将敢于说真话的分析师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诚信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计,长公司老大的威风,灭广大中、小投资者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2006年,摩根士丹利将说真话的谢国忠先生礼送出门,岂不是可以发人深省的吗?

《蠢人的阴谋》主要用的是白描,作者尽量给人以貌似中立的印象,尽管字里行间透出了他的爱憎。总的来说,作者对券商的批判是比较含蓄的,绝对不是图穷匕首见,扬眉剑出鞘。但专门代理投资者的律师比尔·莱拉彻(Bill Lerach)就比较敢说。在他看来,安然造假后面的策划者就是那些大券商、大银行。想想也是啊。安然造假由法斯托挂帅,而他能力有限,如何能够炮制出那么多的诡计?再说,券商旗下人才济济,高手如林,如何看不出法斯托的诡计?如何会上法斯托的贼船?

股市是资本主义中的资本主义,而券商又是商人中的商人。美国搞券商的人出手都比较狠,手软的人做不来。在股市这个地方,钱是第一重要的,只要有了钱,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只要有了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可以做。但这些大券商到中国推销自己的时候却吹嘘:“我们一向重视诚信。”他们的话可信吗?

成也媒体,败也媒体

在揭露安然造假的斗争中,美国媒体发挥了很大作用,而且主流媒体发挥了主力军的作用。《福斯特》很早便对安然的会计算法提出过挑战,可惜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福斯特》《财富》和《华尔街日报》都对安然的劣迹做过深度追踪报道,其作用远比证券监管机构的要大。安然的老大对媒体也比较害怕。《华尔街日报》的记者要写专题报道,斯基林只得乖乖送上门去接受采访。不敢不去啊。如果不去,媒体照样从其他渠道找些故事公之于世。

有人可能感到奇怪,《华尔街日报》是一份为美国大资产阶级说话的报纸,为什么会率先敲响安然的丧钟呢?有两个原因。首先,即便是恶狼,狼群也有自相残杀的时候。狼群中有狼快要倒下去的时候,其他恶狼便会群起而攻之,将其分而食之。“墙倒众人推”这句中国成语在美国也适用。更重要的是,美国的报道分为新闻报道与观点评述。观点与事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比如,《红楼梦》是不是世界名著,可以是观点问题,也可以是事实问题。如果是观点,爱国主义者会断然肯定,《红楼梦》是世界名著,而卖国主义者则有可能表示存疑,认为此书并不是世界名著。但如果将其作为事实问题对待,左右问题的回旋余地就比较小了。中国以外的地方有多少人读过或知道《红楼梦》,中国国内又有多少人读过《红楼梦》,这个问题可以有一个比较客观的答案。同样,在观点方面,《华尔街日报》是偏向公司老大和金融老大的。即便在安然事发之后和美国股灾之后,《华尔街日报》仍然反对从制度方面对老大们严加限制。但在事实报道方面,《华尔街日报》还是比较客观的。

成也媒体,败也媒体。美国所谓的财经杂志,也曾追捧过安然和安然的老大们。《财富》杂志曾经把安然评为全年度管理最佳的公司,斯基林的标准像也上了杂志。会计业的一家杂志曾经把法斯托评为十佳公司首席财务官。而当时法斯托正在安然内大肆造假,上下易手,忙得不亦乐乎。法斯托能够跻身十佳,不仅是因为这家杂志的调查工作没有做好,而且也是因为安然的公关做得好,安然内部有套班子,专门负责与媒体联系。

立此存照

1929年美国股市崩溃之后,许多好书问世,记录了这段历史。其中的经典之作是《大崩溃》(The Great Crash)。20世纪80年代末,美国股灾之后,又有一本《贼巢》(Den of Thieves)问世,记录了股市大盗的行径。安然的垮台以及由此引起的震动,是离我们最近的一次美国股灾,而这回又有一本《蠢人的阴谋》,一本记录公司老大们造假的好书。这些经典至少可以有一个作用,那就立此存照备忘。

中国股市也历经大起大落,想必也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也应该有些人来写一写。即便我们不愿意痛定思痛,即便我们不愿意开忆苦大会,不愿意吃忆苦饭,我们忆苦思甜的时候,看看这类书总是件好事。美国是个疯狂的民族,至少在股市方面经常很疯狂。中国经常也是个疯狂的民族,但中国更是个苦难的民族,而苦难加疯狂,那就是一个可悲的民族。所以就更需要有文字立此存照备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