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柯《亡灵书》东方文学名著鉴赏

作者： 张朝柯

【作品简介】《亡灵书》是埃及最古老的诗歌总集。其中搜集了大量的歌谣、颂神诗、神话诗、咒语诗等，具有重要的文学遗产价值；同时，又是古代埃及的宗教信仰、生活习俗、冥事崇拜和来世思想的真实记录，具有真实的历史文献价值。

《亡灵书》的内容表明：古代埃及人对死后世界具有独特的认识和想法。他们认为人生并不是以现世为限，人的灵魂是超自然的，在人的生命结束之后，其灵魂是不死的，依然继续存在。共有三种：一种是“卡”(ka)，这是人们的眼睛看不见的，与人一同共存，并为人服务；人死之后，它还继续生存，住在坟墓的周围。因而，要在坟墓中准备水和食品，就是为了供养“卡”的。还有一种，称为“库”(ku)，即人的灵魂，人活着时，“库”就住在人体内；在人睡觉时，有时也离开人体外出游动，其经历就成为梦。人死之后，“库”就到冥府游历，以后如果能再回到死者的体内，人就再生了。所以，要把尸体保存好，准备“库”的归来。这就是木乃伊长期保存的原因。第三种称为“巴”(Ba)，呈人首鸟体的形状，是尸体的守护者。

古代埃及人笃信：亡灵在冥府会遇到各种危险，还要在奥西里斯的真理殿堂接受审判，证明无罪之后可以得到再生。他们确信：《亡灵书》(又称《白日通行证》)可以帮助亡灵逢凶化吉，祓除不祥，并能在白昼安然返回阳间。所以，死者的坟墓中都要放上一部《亡灵书》，以帮助亡灵再生。

早在古王国时期，就已经产生了专供法老亡灵使用的《金字塔铭文》；中王国时期，又出现了用于达官贵人亡灵的《石棺铭文》。到了新王国时期，才有《亡灵书》的问世；这是抄写在纸草上的，专门为更广泛的自由民阶层的亡灵提供的。善本《亡灵书》的某些篇章，也曾见于《金字塔铭文》或《石棺铭文》，这证明：《亡灵书》是在《金字塔铭文》、《石棺铭文》的基础上形成的。但是，在篇章内容上更加丰富了，在使用对象的范围上更加广泛了。

《亡灵书》，同一般宗教经典不同：在思想内容上并没有完整的体系，统一的构思，前后各章，也无必然的联系。每首诗篇的艺术成就，更是参差不齐，良莠互见。

《亡灵书》，锡金译，吉林人民出版社1957年出版。

【作品节选】《亡灵书》中，最有名的是《阿尼纸草》，现在保存于伦敦大不列颠博物院，全书由190章构成，长达78英尺。

死人起来，向太阳唱一篇礼赞

礼赞你，啊拉，向着你的惊人的上升!

你上升，你照耀!诸天向一旁滚动!

你是众神之王，你是万有之神，

我们由你而来，在你的中间受人敬奉。

你的祭司们在黎明时出来；以欢笑洗涤了心，

神圣的风带着乐音，吹过你黄金的琴弦。

在日落时分，他们拥抱了你，犹如每一片云

从你的翅膀上，闪现着反照的色彩。

你航过了天顶，你的心喜乐；

你的清晨与黄昏之舟，在阵阵清风中相遇；

在你面前，女神玛脱高举她决定命运的“羽毛”，

阿努的殿堂，响遍了语声，说着你的名字。

啊你“完善”之神!你“永恒”之神!你“独一”之神!

与飞升的太阳一同飞翔的“伟大的鹰”!

在青翠无花果树间上升，你永远年青的形象

闪掠过光辉的天国的河心。

你的光线，照上一切人的脸；你是不可思议的。

一世又一世，你的生命是新生的热切的根源。

时间在你的脚下卷起尘土；你永远不变。

时间的“创造者”，你自己超越了一切的“时间”。

你通过了那座在黑夜背后闭起的门，

使那些躺卧在愁苦中的灵魂皆大欢喜。

“语言的真实”，“平静的心”，起来啜饮你的光明，

你是“今日”和“昨日”，你是“明日”!

礼赞你，啊拉，你使生命从昏沉中苏醒!

你上升!你照耀!显现了你的光辉的形象，

千万年过去了，——我们不能把数目算清，——

千万年将到来，你是高过于千万年之上!

他向奥西里斯，那永恒之主唱一篇礼赞

荣耀归于奥西里斯，“永无穷尽”的王子，

他通过了千万年而直入永恒，

以南和北为冠冕，众神与人群的主人，

携带了慈悲和权威的拐杖和鞭子。

啊王中的王，王子中的王子，主人中的主人，

世界重又回春，由于你的热情；

“昔是”和“将是”都成为你的扈从，你把他们率领；

你的心将满足地安息于隐秘的山顶。

你的躯体是发光的物质，你的头是天蓝的；

土耳其玉的颜色在你莅临之地的四周闪光。

你的躯体广被，你的容光焕发，

犹如今后世界的田野和溪谷。

允许我的精神在地上坚强，在永恒中凯旋。

允许我顺风航过你的国土。

允许我插翼飞腾而上，像那凤凰。

允许我在众神的塔门中得到宽宏的迎迓。

在“凛寒之屋”中，让你授我以食粮，

那些在死亡中与你——胜利者——同升的祝福的粮食，

并且让我在幸福的草原中有一个家，

在那些有阳光的田野，我能播种和收获小麦和大麦。

他行近审判的殿堂

啊我的心，我的母亲，我的心，我的母亲，

我的本体，我的人间的生命的种子，

啊仍旧与我同留在那“王子”的殿堂，

谒见那持有“天秤”的大神。

而当你是放在天秤中，用真理的羽毛

来称量时，不要使审判对我不利；

不要让“判官”在我面前呼喊：

他曾惯作恶事，言而无信。

而你们，神圣的众神，云一样地即位，抱着圭笏，

在掂量言词时，请向奥西里斯把我说得美好，

把我的案件提交给那四十二位“判官”，

让我不致再在阿门提脱死亡。

瞧啊，我的心，倘若我们之间不须

分离，我们明天将共有一个名字，

对了，千秋万岁是我们的共署的名，

对了，千秋万岁，啊我的母亲，我的心!

我没有作恶

我没有作恶，

我没有逼迫任何人挨饿，

我没有迫使任何人流泪，

我没有下令杀过人，

我没有从死者那里窃取食物，

我没有假造过量器，

我没有偷窃过牧场的牲口，

我没有把别人的水引到自己的田地里，

我没有逼迫任何人给我作分外的工作，

我没有使我的奴隶挨饿，

我不是使人成为乞丐的罪人。

(选自阿·尼·格拉德舍夫斯基：《古代东方史》198页)

【作品鉴赏】《死人起来，向太阳唱一篇礼赞》，是一篇赞颂拉神的诗篇。拉神，是太阳神——白天的太阳神。在古代埃及的宗教信仰中，太阳神始终是人们崇拜的首要对象。原来，拉神是赫利奥玻斯的地方保护神，逐渐上升为全埃及的最高神。古埃及人把拉神看成是“完善”、“永恒”之神，是“众神之王”、“万有之神”。古代埃及人笃信：人死而灵魂不死。那么，灵魂将象太阳神那样：落于西方，而出于东方。古埃及人的关于西方冥国的观念，正是由于对“日落于西”的长期观察而产生的宗教冥想。相反，“日生于东”也使人萌发出死而复苏的再生观念。太阳神，是经常能死而复生的。人们对太阳的礼赞，正是表现了对再生的渴望。诗篇中把太阳神颂扬为“是新生的热切的根源”、赞美太阳神能“使生命从昏沉中苏醒”、认为太阳神是“时间的‘创造者’”，又能超过一切时间，“高过千万年之上”。这些颂扬，恰恰反映了亡灵的理想和愿望：渴望新生、追求永恒、像太阳神一样“高过于千万年”。

《他向奥西里斯，那永恒之主唱一篇礼赞》，是赞颂古埃及的冥国统治者奥西里斯神的。他是同太阳神齐名的一位崇拜对象。奥西里斯，在原始社会中，是一位自然神，尼罗河之神，土地之神，是保护植物成长和丰收的神。到了奴隶社会，他又成为社会神，在神话中被颂扬为人间的国王，被弟弟塞特害死复活之后，把王位让给儿子荷鲁斯，自己情愿到冥国做统治者。学者们认为：奥西里斯的死亡和再生，反映了埃及人关于一切植物秋死春生的观念。古埃及人的宗教观念确信：亡灵对奥西里斯的赞颂，必须能使自己像奥西里斯一样，成为“永无穷尽’的王子”、“通过了千万年而进入永恒”；像奥西里斯那样死而复生。

最初，在《金字塔铭文》中曾记载着：将死去的法老称为奥西里斯。这说明：只有法老才能同奥西里斯合二而一。但是到了新王国时期，对奥西里斯的崇拜，已经成为全埃及普遍流行的宗教习俗，不只是法老、奴隶主所独有的了。诗篇的最后部分说：“让我在幸福的草原中有一个家”，“在那些有阳光的田野，我能播种和收获小麦和大麦”，恰恰反映了人民大众或劳动者的情绪、愿望和世界观。

《他行近审判的殿堂》一诗，生动而形象地反映了亡灵在走近奥西里斯的真理殿堂时的内心世界：畏惧和祈求、理想和愿望。

古埃及人认为：每一个亡灵，想要得到再生，都必须在冥国统治者奥西里斯的真理殿堂上接受审判。把亡灵的心脏放在天秤上加以衡量，是审判亡灵的重要环节。古埃及人认为：心脏和灵魂，有密切的关系，心脏是亡灵前生善恶活动的根源，因而，要放在天秤上称量。由于古代科学知识水平的低下，古埃及人认为：心脏是一个人精神活动的中心，在行为上是决定义与不义的重要器官。亡灵生前的一切表现：善良还是邪恶、老实还是虚伪、高尚还是卑劣……都可以通过心脏的称量而真相大白。所以，诗篇中把“心”当成亡灵的“母亲”、“本体”和“人间的生命种子”。当把亡灵的心放在天秤上，用真理的羽毛加以称量时，亡灵最大的愿望是：“不要使审判对我不利；不要让‘判官’在我面前呼喊：他曾惯作恶事，言而无信。”亡灵渴望顺利通过审判的急切心情，亡灵祈求“判官”多说好话的热切愿望，以及亡灵摆脱惩处，向往新生的真诚期望，得到了真实的艺术再现。

《我没有作恶》，表现了亡灵在奥西里斯审判时想要蒙混过关的企图。“我没有下令杀过人……我没有假造量器……我不是使人成为乞丐的罪人”。这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应付奥西里斯的言词，是开脱自己的辩护词。在真理的殿堂上，这种自我辩护，恰恰是自我暴露。亡灵对生前种种罪行的否认和抵赖，都深刻地暴露了奴隶主阶级的罪恶本性。诗中的作尽坏事的“我”之所以一再否认种种罪行，就是想要混过难关，求得再生。这表明：亡灵不但没有悔过的真诚，而且来生还想继续剥削人、欺骗人，奴隶主的贪婪本性，昭然若揭。

《亡灵书》是埃及的最古老的诗歌总集，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诗歌总集之一，显示了古埃及诗歌的独特风格。

《亡灵书》同印度的《吠陀》和我国的《诗经》不同：《亡灵书》纸草上有大量的插图。在每一首诗的上边都有适应诗篇内容的“头画”。关于日出、日落、真理殿堂和极乐世界，还有较大的各种彩色的图画。因而，完全可以说：《亡灵书》是图文并茂的诗歌总集。

《亡灵书》中的全部诗歌，都反映了宗教观点、魔法思想；无论是神话的颂诗，还是祈祷文、咒语诗，都有一种似乎神奇的作用：使亡灵能逢凶化吉，祓除不祥，顺利复活。因而，《亡灵书》的任何美好理想和愿望，都笼罩着宗教思想和魔法观念。

学者认为：古埃及诗歌是讲究节奏和音韵的，无论是长诗、或者是短诗，都有严格的节奏，重视词语和句子的节奏感。但是，几经转译，我们已难于领会其特色了。

《亡灵书》是古代埃及的“百科全书”，为了解古埃及的社会历史，风俗人情，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亡灵书》中的神话，对古代西亚或希腊的文学，并对后来的世界文学，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