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英国]C.S.刘易斯·狮王、妖婆和大衣柜(节选)》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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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童话《[英国]C.S.刘易斯·狮王、妖婆和大衣柜(节选)》鉴赏

外国童话《[英国]C.S.刘易斯·狮王、妖婆和大衣柜(节选)》鉴赏

[英国]C.S.刘易斯



(15)太古时代更加高深的魔法



两个女孩子还蹲在灌木丛中,双手掩面的时候,听见妖婆大声叫喊:

“好了!大家都跟着我,我们要去收拾这些残兵败将了!既然这个大笨蛋,这只大猫死了,我们不久就可以打垮这些人渣和叛徒。”

这时姐妹俩有一阵倒是非常危险了,因为只听见阵阵野蛮的叫喊,尖锐的风笛声、号角声响成一片,那帮恶劣的暴徒从山顶上一哄而下,正好经过她们藏身的地方。她们只觉得幽灵像一阵阴风从身边掠过,大地在牛头怪奔驰的蹄声中颤抖了,头顶上一阵猛禽扑翅的腥风,只见黑压压一片都是兀鹰和大蝙蝠。换了别的时候,她们早就害怕得浑身发抖了,但如今阿斯兰一死,她们满脑子悲哀、羞辱和恐怖,简直没想到害怕。

树林里刚刚静下来,苏珊和露茜就爬到空旷的山顶上。

月亮虽快落下,又有片片浮云遮掩,但她们仍然看得出狮王五花大绑横尸那儿的模样。她俩跪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亲着它冰凉的脸,抚摸它美丽的毛——剩下来的那点毛——哭到哭不出来为止。随后她们彼此对望着,由于感到凄凉,两人手拉手又哭了起来,接着又一次沉默。最后露茜说:

“我受不了那只可怕的嘴套的样子。不知我们能不能把嘴套拿掉?”

于是她们就试试看。弄了好一阵子之后(因为她们的手指都冰凉,而且这时正是夜里最黑暗的时候),她们终于拿掉了。等她们看到它脸上没有嘴套了,她们又大哭起来,又是亲吻,又是抚摸,还尽可能把上面的鲜血和泡沫擦掉。这种凄凉、绝望、可怕的情景我真不知怎么描写才好。

“不知我们能不能把它身上的绳子也解开?”不一会儿苏珊说。但敌人出于怨恨把绳子拉得很紧很紧,两个女孩怎么也解不开这些结。

我希望本书读者没人像苏珊和露茜那天晚上那么痛苦过;不过如果你曾经有过——如果你整夜没睡,哭得再也哭不出眼泪——你就知道到头来,心境就会有一种平静。你觉得似乎再也不会出什么事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女孩子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时间似乎就在这种麻木的平静中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她们简直没注意到自己越来越冷了。但最后露茜总算注意到两件事情。第一点,小山东面的天空比一小时前亮了一点。第二点,她脚边的草地上有些小小的动静。开头她对此毫无兴趣。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但她终于看出这不知名的东西开始爬上石桌那四条笔直的腿了。这会儿,那些东西正在阿斯兰身上爬来爬去呢。她凑近仔细看看,原来是些灰不溜秋的小东西。

“嗨!”苏珊在石桌对面说,“多讨厌!爬在它身上的是些讨厌的小老鼠。走开,你们这些小畜生。”她举起手想把它们吓跑。

“等等!”露茜仍然在近处一直看着它们,“你看不出它们在干什么吗?”

两个女孩子都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

“真的,我信了!”苏珊说,“多怪啊,它们正在咬断绳子呢!”

“我也这么想,”露茜说,“我看它们是友好的老鼠。可怜的小东西——它们不知道阿斯兰死了。它们以为把绳子解开会对它有点好处。”

这会儿天亮多了,两个女孩子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彼此的脸多么苍白。她们看得见那些小老鼠,几十只几十只的,甚至有成百上千只,一口口咬着,最后,那些绳子全被咬断了。

这会儿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星星渐渐隐没——只有地平线上还有一颗很大的星星。这时她们觉得比晚上更冷了。那些小老鼠也都爬开了。

姐妹俩把咬断的绳子残屑都清除掉。没有这些绳子,阿斯兰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天色越来越亮,她们也更看得清,它那张没有生气的脸看上去越来越高贵了。

她们背后的林子里有只鸟儿唧喳叫了一声。因为好几个小时以来这里都是一片寂静,这声音把她们吓了一跳。接着另一只鸟儿应和了。不一会儿到处都是鸟儿在歌唱。

这会儿肯定是清晨不是深夜了。

“我真冷。”露茜说。

“我也是,”苏珊说,“我们走走吧。”

她们走到小山的东崖边往下看去。那颗大星星几乎消失了。田野看上去全是深灰色一片,不过在田野外天边的那片大海倒是一片灰白。天空开始转红了。她们在死去的阿斯兰和东面山脊之间来回走了无数次,想法取暖;啊呀,她们的腿有多累啊。于是,她们站了一会儿,眺望大海和凯尔帕拉维尔(这会儿她们才看得出城堡的轮廓),在海天相连的地平线上,红红的天色终于变成了金黄,太阳冉冉升起来了。就在这时,她们听见背后一声巨响——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一个巨人绷裂了铠甲。

“那是什么声音?”露茜说着一把揪住苏珊的胳膊。

“我——我害怕回过头去,”苏珊说,“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了。”

“它们对它下毒手啦,”露茜说,“快来吧!”她拉着苏珊一起转过身来。

太阳一升起,这儿一切看上去就大不相同了——所有的色彩和阴影都变了——因此一时间她们并没有看出那件大事。后来她们才看见,原来那张石桌在一声巨响中从头到尾裂成两半;而阿斯兰不见了。

“哦,哦,哦!”两个女孩子哭着奔回石桌。

“哦,这太糟糕了,”露茜呜咽着说,“它们该留下尸体的。”

“这是谁干的呢?”苏珊叫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又是魔法吗?”

“是的,”她们身后有一个洪亮的声音说,“这又是魔法。”她们回头一看。只见阳光下,站着的正是阿斯兰,个头比她们先前看到更大的,一面还在抖动鬃毛的(显然鬃毛又长出来了)。

“哦,阿斯兰!”姐妹俩都叫了起来。她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心里又高兴又害怕。

“原来你没死,亲爱的阿斯兰?”露茜说。

“这会儿没死。”阿斯兰说。

“你不是一个——不是一个——?”苏珊声音颤抖地问。

她不忍心说出那个“鬼”字。

阿斯兰俯下金色的脑袋,舔舔她的额头。它呼出的气是暖烘烘的,鬃毛里似乎发出一股浓浓的香味笼罩着她。

“我像吗?”它说。

“哦,你是真的,你是真的!哦,阿斯兰!”露茜叫着,两个女孩子都扑上前去,把它吻个遍。

“可是这一切都是什么意思呢?”等大家稍微平静了一点,苏珊问道。

“意思是,”阿斯兰说,“虽然妖婆懂得高深魔法,可她不懂得还有更高深一层的魔法。她懂的那一套只到远古时代为止。但如果她能看得更远一点,看到太古时代的寂静和黑暗深处,她就会看到还有一条不同的咒语。她就会知道一个自愿送死的牺牲者,本身没有背叛行为,却被当作一个叛徒而杀害,石桌就要崩裂,死亡就会起反作用。而现在——”

“哦,是啊,现在呢?”露茜跳起来拍着手说。

“哦,孩子们,”狮王说,“我觉得自己的力量又恢复了。哦,孩子们,看看你们能抓住我吗?”它站了一会儿没动,眼睛闪闪发亮,四肢抖个不停,尾巴用力甩啊甩的。接着它一跃而起,跳过她们头顶,落在石桌对面。露茜哈哈大笑,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她赶紧爬过石桌去抓他。阿斯兰又是一跳。一场疯狂的追逐就此开始。它带领她们在山顶上转啊转啊,一会儿让她们够也够不着,一会儿让她们差点抓到它的尾巴,一会儿从她们中间冲过去,一会儿用它美丽而柔软的大爪子把她们抛向半空又接住,一会儿又冷不防停下来,弄得三个嘻嘻哈哈滚成一团,只看见一堆皮毛啊、胳膊啊、腿啊什么的。这场嬉闹除了在纳尼亚,可没人玩过;而且露茜怎么也拿不准,她们究竟是在跟雷雨玩呢,还是在跟小猫玩。有趣的是等他们三个最后一起躺在太阳下喘气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却再也不感到疲劳、饥饿和口渴了。

“好了,”阿斯兰不一会儿就说,“干正经事吧。我觉得我要吼了,你们最好把耳朵堵上。”

她们照办了。阿斯兰站起来,等它张开嘴怒吼时,它的脸变得那么可怕,她们都不敢正眼看它了。而且她们还看见它面前的树随着吼声全部弯下了腰,草也随风弯曲成了一片草场。随后它说:

“我们要走的路长着呢,你们一定得骑在我身上。”于是它趴下了,姐妹俩就爬到它温暖的金色的背上,苏珊坐在前面,紧紧抓住它的鬃毛,露茜坐在后面,紧紧抓住苏珊。它猛一挺身,站起来就飞奔而去,比任何骏马都快,下了小山,进入密林。

这次骑狮也许是她们到纳尼亚以来最美妙的事了。你曾经骑马奔驰过吗?想想吧,然后去掉沉重的马蹄得得声和鞍具的丁当声,只想着那四只大爪子,着地几乎无声无息。再想想黑的、灰的或栗色的马背换成了柔软的金黄色皮毛,鬃毛在风中飞舞。再想想,你比跑得最快的赛马还要快两倍。而且这次骑行既不需要带路的,也决不会疲劳。阿斯兰往前冲啊冲的,从不失足,从不犹豫,它熟练地在树干之间穿过,跳过灌木丛,跳过荆棘丛,跳过小溪,蹚过小河,游过大河。而且你不是在路上骑行,也不是在公园里,甚至也不是在草原上,而是横穿整个纳尼亚,在春天里,走过条条幽暗的山毛榉林阴路,穿过橡树林间块块向阳的空地,穿过片片有雪白樱树的野生果园,路过水声轰鸣的瀑布、青苔覆盖的岩石、回声不绝的山洞,爬上金雀花丛映照的多风的山坡,穿过有茂密石楠的山肩,沿着令人眩晕的山脊,跑下去,跑下去,又一次跑进开阔的山谷,跑进大片的兰花地。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正在一片陡峭的山坡上,俯看一座城堡——从他们站的地方望去就像一个小小的玩具城堡——看上去似乎全是尖尖的塔楼。不过狮王正全速冲向城堡,因此城堡也就越来越大,她们还来不及问自己这是哪儿,就已迎面来到城堡前。此刻已不再像玩具城堡,而是阴森森地耸立在她们面前了。城垛上看不见人影,城堡大门也紧紧闭着。阿斯兰却一点没有放慢步子,像一颗子弹似的,笔直朝城堡冲去。

“妖婆的老窝到了!”它叫道,“好了,孩子们,抓紧啊!”

一眨眼,天翻地覆,姐妹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了出来,因为狮王振作精神,又跳了一大跳,这一次比它以往任何一次都跳得更高——不妨说它不是跳,而是一直飞过了城堡的墙头。两个女孩子气都喘不过来,但丝毫没受伤,不知不觉中已从狮背上滚了下来,落在一个宽阔的石头院子里,里面全是石像。

(陈良廷刘文澜译)



《狮王、妖婆和大衣柜》是C.S.刘易斯创作的《纳尼亚王国传奇》七个故事中的一部,写世界大战期间,四个孩子从伦敦躲到乡下一位教授的大房子里,偶然走进一个空房间里的大衣柜,竟然来到了纳尼亚王国,他们与狮王阿斯兰一起打败了白妖婆,给终年寒冬的纳尼亚带回了春天。最后,在当上纳尼亚的国王和女王好多年之后,他们又偶然走出大衣柜,回到教授的房间,变回了四个普通的小孩子。

《狮王、妖婆和大衣柜》给人带来的丰富而奇妙的阅读感受,可以从中读到孩子的奇思妙想、成人般的深沉情感、伟大惊人的事业、不可思议的神迹、美不胜收的大自然、变幻莫测的心灵世界、无边无际的动人忧伤,以及难以言传的幸福、温馨。在书页的翻动之间,读者的心境也会跟着情节的推进而不断地、急遽地改变,一时欢笑,一时落泪——这种心灵体验,能给人非常深刻而美妙的印象。

作者C.S.刘易斯是英国当代著名文学评论家,曾任牛津大学马格达伦学院研究员和剑桥大学中古及文艺复兴英国文学教授。他有一位要好的朋友,就是《魔戒》的作者J.R.R.托尔金。他们的研究领域十分类似,并且不约而同地写出了风靡全球的幻想文学作品——《纳尼亚王国传奇》和《魔戒》,实在相当奇妙,也可以说他们是英国幻想文学伟大传统的两名继承者。有意思的是,连这两部作品的题材都大有相似之处: 它们的故事主体都发生在一个远离现实的魔幻世界中;托尔金创造了中洲,刘易斯就构思出一个纳尼亚王国——可见,这对朋友有着相同的兴趣,那就是托尔金所提出的“第二世界”——一个超越了现实的第一世界的束缚,用人脑创造出的想象世界。

因此,尽管《纳尼亚王国传奇》的主人公是小孩子,这部大书讲述的却是一个王国从诞生到毁灭的历史,其中还贯穿着一位基督式的伟大人物——狮王阿斯兰的生平。它创造的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独立的系统。纳尼亚王国尽管有自己的居民、自己的规则、自己的时间,却又有种种通道和人间相连——例如魔法戒指、能说话的马、油画、火车站的长椅等等,在《狮王、妖婆和大衣柜》中,通道则是一口大衣柜。这些通道使得“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之间有了转换的可能性,也给故事增加了可读性: 每个故事的开头,主人公都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进入纳尼亚,开始一次历险,给了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另外,也正因为这种贯通,纳尼亚王国的幻想故事又带上了一层现实意义: 主人公们在纳尼亚度过了一段岁月之后,又回到现实当中,重新成为孩子,然而他们的心智却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狮王、妖婆和大衣柜》在整个纳尼亚故事当中是第二部,作者将狮王阿斯兰塑造成一个半神灵的人物,所有纳尼亚的居民都崇拜他、追随他,而仅仅念念他的名字,就会“勇敢起来,敢冲敢撞”;与此同时,他又具有崇高的献身精神,乐意为了解救他人而遭受凌辱、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正是作者内心基督信念的造物。他花费了大量的篇幅,用极其瑰丽和浪漫的笔调来描写阿斯兰的外貌、动作、语言,以及他带给他人的伟大感受,塑造了一个既孔武有力、勇敢无畏,又珍惜生命、热爱自然、胸怀宽广无边,同时又满怀悲悯之情的高贵的英雄形象。对于一个童话而言,这个形象是如此丰富而又动人,会使读者产生与小说中露茜和苏珊一样的依恋、热爱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阿斯兰又不是一个具体的人物,而是一种抽象的精神、一个伟大的信念。

而这个故事当中,又远不止这样一种格调。除去雄壮和庄严的森林之王之外,作者还写下了许多饶有情趣的段落,塑造了许多可爱的森林居民。比如品下午茶的图姆纳斯先生、筑堤坝的海狸先生、带着好多行李的海狸太太、憨态可掬的布芬家的巨人、复活的另一头狮子等等……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鲜明而可爱的性格特点,读来常常令人发笑。包括主人公四兄妹,也各有特点——彼得的沉着、苏珊的体贴、露茜的天真、爱德蒙的聪明,描写之精到,使读者一开始就不会把他们四个混淆起来。而作者更不回避写那个性格出现了问题的坏孩子爱德蒙,写他好斗的个性和乖张的脾气如何被白妖婆所利用,进而自己也被蛊惑,成了叛徒,最后却又被阿斯兰的无私所感化。其实这正是作者将来自于现实生活的经验编织进了故事中间。他写的是兄妹四人在日常生活中常有的不服和争执,是一些家人相处当中的小插曲——不可思议的冒险故事,就是从这些人人都经历过的小插曲开始的。这样的描写读来非常亲切,似乎每位读者都能在这四兄妹中找到与自己相似的一位。

所选的《太古时代更加高深的魔法》这一章节,讲述狮王阿斯兰为了拯救爱德蒙的生命,孤身前往石桌,被白妖婆带领的妖魔们杀死之后,尾随的苏珊和露茜守候着他的遗体,伤心欲绝。然而阿斯兰无私的献身精神,却触动了太古时代更高深的咒语,使他在日出时分复活。随后,阿斯兰背着苏珊和露茜赶往白妖婆的城堡,去解救那些被变成石头的森林居民。

这是整本书中最悲伤的一个段落,作者描写了一种带有神秘意味的悲伤情绪,令人印象深刻。两位女孩在生命中重要的转变时刻,体验到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信念的惨痛和失落,这种弥足珍贵的体验使她们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至于接踵而来的奇迹显现,随后欢快的旅途描写,写骑在狮子背上的神奇感受、穿越纳尼亚国土的心旷神怡、春回大地的舒畅,生动优美,集中地体现了刘易斯浪漫而又打动人心的文风。

刘易斯曾说:“人们不去写我想要读的书,所以我不得不自己来写。”他把神话故事写成儿童文学,把有血有肉的小孩纳入神话体系,好像把一个个剪纸的彩色小人儿贴到一幅风格庄重的油画当中,不仅不显得怪异,反而使油画更显得生动有趣,使得全世界的小孩和大人都喜欢纳尼亚王国的历史。这部历史其实也就是一部想象的历史,是人们丰富多变的心灵世界的另一种展现,所以读来才会让人深深感动。

(许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