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育代宗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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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美育代宗教说

以美育代宗教说

蔡元培

兄弟于学问界未曾为系统的研究,在学会中本无可以表示之意见。惟既承学会诸君子责以讲演,则以无可如何中,择一于我国有研究价值之问题为到会诸君一言,即以“美育代宗教”之说是也。夫宗教之为物,在彼欧西各国,已为过去问题。盖宗教之内容,现皆经学者以科学的研究解决之矣。吾人游历欧洲,虽见教堂棋布,一般人民亦多入堂礼拜,此则一种历史上之习惯。譬如前清时代之袍褂,在民国本不适用,然因其存积甚多,毁之可惜,则定为乙种礼服而沿用之,未当不可。又如祝寿、会葬之仪,在学理上了无价值,然戚友中既以请帖、讣闻相招,势不能不循例参加,藉通情愫。欧人之沿习宗教仪式,亦犹是耳。所可怪者,我中国既无欧人此种特别之习惯,乃以彼邦过去之事实作为新知,竟有多人提出讨论。此则由于留学外国之学生,见彼国社会之进化,而误听教士之言,一切归功于宗教,遂欲以基督教劝导国人。而一部分之沿习旧思想者,则承前说而稍变之,以孔子为我国之基督,遂欲组织孔教,奔走呼号,视为今日重要问题。自兄弟观之,宗教之原始,不外因吾人精神之作用而构成。吾人精神上之作用,普通分为三种:一曰智识;二曰意志;三曰感情。最早之宗教,常兼此三作用而有之。盖以吾人当未开化时代,脑力简单,视吾人一身与世界万物,均为一种不可思议之事。生自何来·死将何往·创造之者何人·管理之者何术·凡此种种,皆当时之人所提出之问题,以求解答者也。于是有宗教家勉强解答之。如基督教推本于上帝,印度旧教则归之梵天①,我国神话则归之盘古。其他各种现象,亦皆以神道为惟一之理由。此知识作用之附丽于宗教者也。且吾人生而有生存之欲望,由此欲望而发生一种利己之心。其初以为非损人不能利己,故恃强凌弱,掠夺攫取之事,所在多有。其后经验稍多,知利人之不可少,于是有宗教家提倡利他主义。此意志作用之附丽于宗教者也。又如跳舞、唱歌,虽野蛮人亦皆乐此不疲。而对于居室、雕刻、图画等事,虽石器时代之遗迹,皆足以考见其爱美之思想。此皆人情之常,而宗教家利用之以为诱人信仰之方法。于是未开化人之美术,无一不与宗教相关联。此又情感作用之附丽于宗教者也。天演之例,由浑而画。当时精神作用至为浑沌,遂结合而为宗教。又并无他种学术与之封,故宗教在社会上遂具有特别之势力焉。迨后社会文化日渐进步,科学发达,学者遂举古人所谓不可思议者,皆一一解释之以科学。日星之现象,地球之缘起,动植物之分布,人种之差别,皆得以理化、博物、人种、古物诸科学证明之。而宗教家所谓吾人为上帝所创造者,从生物进化论观之,吾人最初之始祖,实为一种极小之动物,后始日渐进化为人耳。此知识作用离宗教而独立之证也。宗教家对于人群之规则,以为神之所定,可以永远不变。然希腊诡辩家,因巡游各地之故,知各民族之所谓道德,往往互相抵触,已怀疑于一成不变之原则。近世学者据生理学、心理学、社会学之公例,以应用于伦理,则知具体之道德不能不随时随地而变迁;而道德之原理则可由种种不同之具体者而归纳以得之;而宗教家之演绎法,全不适用。此意志作用离宗教而独立之证也。知识、意志两作用,既皆脱离宗教以外,于是宗教所最有密切关系者,惟有情感作用,即所谓美感。凡宗教之建筑,多择山水最胜之处,吾国人所谓天下名山僧占多,即其例也。其间恒有古木名花,传播于诗人之笔,是皆利用自然之美以感人者。其建筑也,恒有峻秀之塔,崇闳幽邃之殿堂,饰以精致之造象,瑰丽之壁画,构成黯淡之光线,佐以微妙之音乐。赞美者必有著名之歌词,演说者必有雄辩之素养。凡此种种,皆为美术作用,故能引人入胜。苟举以上种种设施而屏弃之,恐无能为役矣。然而美术之进化史,实亦有脱离宗教之趋势。例如,吾国南北朝著名之建筑则伽蓝②耳,其雕刻则造象耳,图画则佛像及地狱变相③之属为多;文学之一部分,亦与佛教为缘。而唐以后诗文,遂多以风景、人情、世事为对象;宋元以后之图画,多写山水花鸟等自然之美。周以前之鼎彝,皆用诸祭祀。汉唐之吉金④,宋元以来之名瓷,则专供把玩。野蛮时代之跳舞,专以娱神,而今则以之自娱。欧洲中古时代留遗之建筑,其最著者率为教堂,其雕刻、图画之资料,多取诸新、旧约;其音乐,则附丽于赞美歌;其演剧,亦排演耶稣故事,与我国旧剧《目莲救母》⑤相类。及文艺复兴以后,各种美术,渐离宗教而尚人文。至于今日,宏丽之建筑,多为学校、剧院、博物院。而新设之教堂,有美学上价值者,几无可指数。其他美术,亦多取资于自然现象及社会状态。于是以美育论,已有与宗教分、合之两派。以此两派相较,美育之附丽于宗教者,常受宗教之累,失其陶养之作用,而转以激刺感情。盖无论何等宗教,无不有扩张己教、攻击异教之条件。回教之谟罕默德,左手持《可兰经》⑥,而右手持剑,不从其教者杀之。基督教与回教冲突,而有十字军之战,几及百年。基督教中又有新、旧教之战,亦亘数十年之久。至佛教之圆通,非他教所能及。而学佛者苟有拘牵教议之成见,则崇拜舍利受持经忏之陋习,虽通人亦肯为之。甚至为护法起见,不惜于共和时代,附和帝制。宗教之为累,一至于此,皆激刺感情之作用为之也。鉴激刺感情之弊,而专尚陶养感情之术,则莫如舍宗教而易以纯粹之美育。纯粹之美育,所以陶养吾人之感情,使有高尚纯洁之习惯,而使人我之见、利己损人之思念,以渐消沮者也。盖以美为普遍性,决无人我差别之见能参入其中。食物之入我口者,不能兼果他人之腹;衣服之在我身者,不能兼供他人之温,以其非普遍性也。美则不然。即如北京左近之西山,我游之,人亦游之;我无损于人,人亦无损于我也。隔千里兮共明月,我与人均不得而私之。中央公园之花石,农事试验场之水木,人人得而赏之。埃及之金字塔,希腊之神祠,罗马之剧场,瞻望赏叹者若干人,且历若干年,而价值如故。各国之博物院,无不公开者,即私人收藏之珍品,亦时供同志之赏览。各地方之音乐会、演剧场,均以容多数人为快。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寡乐乐不如与众乐乐。以齐宣王之昏,尚能承认之⑦,美之为普遍性可知矣。且美之批评,虽间亦因人而异,然不曰是于我为美,而曰是为美,是亦以普遍性为标准之一证也。美以普遍性之故,不复有人我之关系,遂亦不能有利害之关系。马牛,人之所利用者,而戴嵩⑧所画之牛,韩幹⑨所画之马,决无对之而作服乘之想者;狮虎,人之所畏也,而芦沟桥之石狮、神虎桥之石虎,决无对之而生搏噬之恐者;植物之花,所以成实也,而吾人赏花,决非作果实可食之想。善歌之鸟,恒非食品。灿烂之蛇,多含毒液。而以审美之观念对之,其价值自若。美色,人之所好也,对希腊之裸像,决不敢作龙阳之想⑩;对拉飞尔[[!B11]]若鲁滨司[[!B12]]之裸体画,决不致有周昉[[!B13]]秘戏图之想。盖美之超绝实际也如是。且于普通之美以外,就特别之美而观察之,则其义益显。例如崇闳之美,有至大至刚两种。至大者如吾人在大海中,惟见天水相连,茫无涯涘。又如夜中仰数恒星,知一星为一世界,而不能得其止境,顿觉吾身之小虽微尘不足以喻,而不知何者为所有。其至刚者,如疾风震霆,覆舟倾屋,洪水横流,火山喷薄,虽拔山盖世之气力,亦无所施,而不知何者为好胜。夫所谓大也,刚也,皆对待之名也。今既自以为无大之可言,无刚之可恃,则且忽然超出乎对待之境,而与前所谓至大至刚者肸合而为一体,其愉快遂无限量。当斯时也,又岂尚有利害得丧之见参参入其间耶!其他美育中,如悲剧之美,以其能破除吾人贪恋幸福之思想。《小雅》之怨悱、屈子之离忧,均能特别感人。《西厢记》[[!B14]]若终于崔、张团圆,则平淡无奇;惟如原本之终于草桥一梦,始足发人深省。《石头记》[[!B15]]若如《红楼后梦》等,必使宝、黛成婚,则此书可以不作;原本之所以动人者,正以宝、黛之结果一死一亡,与吾人之所谓幸福全然相反也。又如滑稽之美,以不与事实相应为条件。如人物之状态,各部分互有比例。而滑稽画中之人物,则故使一部分特别长大或特别短小。作诗则故为不谐之声调,用字则取资于同音异义者。方朔割肉以遗细君,不自责而反自夸[[!B16]]。优旃谏漆城,不言其无益,而反谓漆城荡荡,寇来不得上[[!B17]],皆与实际不相容,故令人失笑耳。要之,美学之中,其大别为都丽之美、崇闳之美(日本人译言优美壮美)。而附丽于崇闳之悲剧,附丽于都丽之滑稽,皆足以破人我之见,去利害得失之计较,则其所以陶养性灵,使之日进于高尚者,固已足矣。又何取乎侈言阴骘,攻击异派之宗教,以激刺人心,而使之渐丧其纯粹之美感为耶。

原载1917年8月1日《新青年》第3卷第6号

〔注释〕 ①梵天:梵为寂静、清净之意。是印度教的创造之神,与毗湿奴、湿婆并称三主神。佛教也将梵天吸纳为护法神之一。 ②伽蓝:梵文僧伽蓝摩的略称。意译为“众园”、“僧院”,即僧众居住的园林。后指佛寺。 ③变相:指将经文中的典故、事件以画为载体展示传播。习惯上,具有情节的故事画叫经变或经变画,非情节性的人物画叫变相或变相图。 ④吉金:指鼎彝等古器物。古以祭祀为吉礼,故称铜铸之祭器为“吉金”。 ⑤目莲救母:故事源出佛经。目莲即目连。目莲为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其母因不敬神明被打入地狱饿鬼道中,受尽诸种苦难。目莲以十方威神之功入地狱,使母得救。宋代编为杂剧。之后戏曲多取此题材,有些片段如《思凡》、《下山》、《游六殿》等,已成为京剧的折子戏,至今盛演不衰。 ⑥《可兰经》:即《古兰经》。 ⑦“所谓独乐乐……尚能承认之”句:此为孟子与齐宣王对话内容,见《孟子·梁惠王下》。孟子问齐宣王,一个人与少数人一起欣赏音乐,和与多数人一起欣赏音乐,究竟哪一种更快乐呢·以齐宣王这样糊涂的君王,还知道后者更快乐。蔡元培以此论证美的普遍性。 ⑧戴嵩:唐代画家。尤善水牛,穷其筋骨之妙,与韩幹画马齐名,世称“戴牛韩马”。 ⑨韩幹:唐代画家。善写人物,尤善画马,画马骨肉均匀,得其神气。 ⑩龙阳之想:龙阳君是战国时期魏国人物,亦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同性恋者。典出《战国策·魏策》。后将男同性恋称为龙阳之好。 [[!B11]]拉飞尔(1483—1520):即拉斐尔。意大利画家、建筑师。与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合称“文艺复兴艺术三杰”。拉斐尔的画以“秀美”著称,画作中人物清秀,场景祥和。 [[!B12]]鲁滨司(1577—1640):即鲁本斯。欧洲中世纪末期佛兰德斯画家。其成就在于融合尼德兰和意大利的艺术传统,复兴了佛兰德斯画派,对欧洲绘画发展有重大影响。 [[!B13]]周昉:唐代画家。以画佛道像和写真著名。传《簪花仕女》等图为其所画。 [[!B14]]《西厢记》:元王实甫所作的杂剧。主人公崔莺莺与张生,为争取婚姻自由结合而反对封建礼教的努力,是全剧的主题思想。 [[!B15]]《石头记》:即《红楼梦》。《红楼后梦》这类的续作,让贾宝玉与林黛玉成婚,不及《红楼梦》。 [[!B16]]“方朔割肉以遗细君,不自责而反自夸”:东方朔,西汉文学家。汉武帝时为太中大夫,性滑稽诙谐。细君:古时称诸侯的妻为小君,也称细君。东方朔把汉武帝赐给他的肉,用剑割回家给妻子,不仅没有自责反而自夸之事,见《汉书·东方朔传》。 [[!B17]]“优旃谏漆城……寇来不得上”句:优旃是秦国的一位歌舞艺人,善于说笑话,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秦始皇想扩大苑囿,因他的讽谏而止。秦二世想把城墙油漆一遍,优旃说如此一来,城墙光滑得很,敌人就爬不上城了。秦二世听优旃的嘲讽后,中止了漆城之举。〔鉴赏〕 这是蔡元培在北京神州学会所作的演讲。提倡美感教育,这在中国近现代文化史上,为蔡元培所首创,也是他美学思想最为独树一帜的见解。当时宗教问题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胡适在《新思潮的意义》中说,当时社会的十大问题,名列首位的是孔教问题。陈独秀从提倡科学的角度,主“科学代宗教”说;梁漱溟以未来世界文化是中国文化的复兴,倡“礼乐代宗教”说,但能让后世反复探索的却是蔡元培的“美育代宗教”说。有些留学生,把西方社会文化发展的成果归功于宗教,想在中国引进基督教;康有为、陈焕章等人则想把孔子的学说改造为孔教,全国各地均有孔教会的出现。在此背景下,蔡元培详细分析了宗教的起源与作用,根据历史的发展,论证了以美育代宗教的必要性。蔡元培指出,宗教起源于人类精神的三个方面,即知识、意志与情感。在未开化的时代,先民头脑简单,许多事物觉得不可思议。如生命从何而来,死后又到何处去·创造这一切的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人在管理着这类事务·于是有宗教家勉强解答之,如基督教归之于上帝,中国的神话推之于盘古。这是“知识作用之附丽于宗教者也”。随着文明的进化与科学的发展,知识与道德先后脱离了宗教,“于是宗教所最有密切关系者,惟有情感作用,即所谓美感”。蔡元培认为,宗教附丽于建筑、绘画、音乐,引人入胜,让人们感受到塔之峻秀、壁画之瑰丽、造像之精致、殿堂之崇闳,这都是美感的作用所致。然而,“美育之附丽于宗教者,常受宗教之累,失其陶养之作用”,也就是说,宗教有束缚人们精神的弊病,使美育失去陶养人们性情的作用。蔡元培的结论是:“鉴激刺感情之弊,而专尚陶养感情之术,则莫如舍宗教而易以纯粹之美育。”美感教育即美育,蔡元培认为美有两大特点:一是普遍,二是超脱。这源于留德期间受康德影响的结果。蔡元培认为,康德对美的定义,第一是普遍性。盖美的作用,在能引起快感;普通感官的快感,多由于质料的接触,故不免为差别的;而美的快感,专起于形式的观照,常认为是普遍的。有一种快感,因利益而起,而美的快感,却毫无利益的关系。蔡元培把人的感官活动分为味、嗅、肤、视、听五种。前三种属生理功能,是在物质刺激下的生理反应,为个体的感受。如“食物之入我口者,不能兼果他人之腹”,“以其非普遍性也”,不属于美感。后二种属心理功能,是由于对象的形式而引起的心理反应,是人人所共有的普遍反应,也即美感。“盖以美为普遍性,决无人我差别之见能参入其中。”如北京的西山、埃及的金字塔、天上的明月,大家都可观赏,“隔千里兮共明月,我与人均不得而私之”。蔡元培列举的对象,是自然美与艺术美中偏重于形式的方面,像明月、山水与建筑艺术、雕刻、绘画、书法、音乐等。这两类美,大致上属于康德所说的“纯粹美”。康德以为,美在形式而不涉及内容,用蔡元培的话说,叫“专起于形式的观照”,超越现实的利害关系,进入绝对自由的观念世界。蔡元培以为,普遍与超越有因果关系:“美以普遍性之故,不复有人我之关系,遂亦不能有利害之关系。”在对审美对象所作的分析中,蔡元培继承了康德美是超功利的观点。牛马、花果、狮子、老虎、美女等等,在现实生活中可能与人发生饮食、生死、利害、男女等利害关系,但进入审美领域后,由于它们的形象美而产生的快感,完全不含有功利的因素。因美的这两大特点,美育可以陶冶人们的感情,提升人们的道德情操。蔡元培断定,人是少不了情感的,美育的功能就是通过审美活动来引导人们,把人们从现象世界的必然(如“人我差别”、“利害关系”)中解脱出来,让人们的精神进入到自由的观念世界中。宗教虽以观念世界为对象,但却将人们精神导向盲目迷信而不得自由,同时不能超越功利之见和人我偏见。只有美育没有这些弊病,美育替代宗教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美育替代宗教,是蔡元培为反对旧封建文化势力反扑而提出的。辛亥革命以后,一批前朝遗老,“以孔子为我国之基督,遂欲组织孔教,奔走呼号,视为今日重要问题”。蔡元培为反对文化上的尊孔复古思潮,以巩固新生的共和政治制度,遂提倡美育代宗教说。其实当时的孔教会,完全沦为帝制复辟的舆论导向工具了。蔡元培的美育代宗教说,是他反对封建旧文化所作的努力,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蔡元培对美作了划分,着重讲崇闳之美、悲剧之美与滑稽之美。对崇闳之美,蔡元培说日本人译为壮美,具体分为至大、至刚两种。“至大”如人在大海中,远处天水相连;“至刚”如疾风震霆、火山喷薄。壮美客观存在于事物之中,其一往无前的气概,以及粗犷、硕大、高亢等特征,给人以强烈的刺激,激起人们愉快和振奋相混合的情绪体验。壮美与崇高的审美感受相似,蔡元培用“崇闳之美”来概括。悲剧之美,是由悲剧性审美对象所引起的伤感、震动和悲哀的情绪体验。屈原自沉于汨罗江,“特别感人”。王实甫《西厢记》以张生与崔莺莺完婚的大团圆为结局,蔡元培以为,这显得索然无味,还不如原本元稹《会真记》中,张生对崔氏的“始乱终弃”的结果,更具有悲剧之美,更发人深思。最后蔡元培分析了滑稽之美,指明滑稽之美的前提是“以不与事实相应为条件”。在社会生活中,滑稽往往以夸张、荒唐等形式,反映社会生活中的特定的矛盾冲突中不合理的本质,从而引起喜剧性的效果。这是美的表现形式之一。《史记·滑稽列传》中记载,优旃是一个侏儒,经常用夸张、荒唐的语言来嘲讽帝王。秦始皇想扩大苑囿的范围,优旃说多放些禽兽在苑囿,敌人攻打时,“令麋鹿触之足矣”。 秦始皇终止了原先的打算。秦二世想把城墙油漆一遍,优旃说花费虽浩大,然“漆城荡荡,寇来不得上”。优旃反对秦二世的理由,不取常人的据理力争,而以巧妙的说笑来劝阻。蔡元培举这个例子,是要说明令人发笑的滑稽之美,是与实际不相容的。蔡元培说,这三种美,“皆足以破人我之见,去利害得失之计较,则其所以陶养性情,使之日进于高尚者,固已足矣”。美育代宗教说,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蔡元培是把它付诸实践的。北京美术学校(今中央美术学院前身),是蔡元培创办的。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后为浙江美术学院,现名为中国美术学院)、国立音乐专科学院(上海音乐学院的前身),是他派林风眠、林文铮、肖友梅等人创立的。林文铮曾说:“今天社会主义祖国音乐美术的发展,是和当时蔡先生的启蒙、播种、培育之劳分不开的。”